从Fiona店里的生意日渐有了起色之后，她常常在店里一呆就是一整天，过上了朝十晚十财迷小老板的好日子。自此，她和Doris一样成了我们家的常客，Doris下中班的时间在晚上九点半，Fiona的店离斯尔敦步行距离也就四百米，于是她俩时常结伴在十点半准时到家，有时拎一大把串串，有时端一盒子炸鸡。总之，到了十点半，我们四个总是得齐聚餐厅，好好来那么一顿。我有时想，有个体贴入微的男朋友自然是心满意足，但如果没有，就我们四个这样嘻嘻哈哈长长久久地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今晚我们四个照例胡吃海塞，Doris情绪比前一周已经稳定不少，不过失恋本就是一种疗伤，需要时间恢复，何况Nick那人的人品已经跌至谷底，Doris早日脱离苦海也算是一种止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所以，在欢快的气氛下，我自然而然地就将Fiona遇到苏沐白的事儿给说了，掀起这个夜宴的一阵小高潮。Doris和Clemence都抢着去翻他的朋友圈，对他俩的星座和属相的匹配度都进行了一番分析。最后我们得出结论，别的不重要，此男长相和才华都很过关，人也仗义，让Fiona放开胆子把他拿下，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必然是两肋插刀，献计献策。
热闹了一阵，各自洗漱休息。
我和Fiona一起躺着，她凑过来说：“你觉得Doris现在这情况是越来越好了吗？”
“不知道啊，肯定比前些天好。”
我其实自己也一脑子事儿，上个月的CFA考试结果要出来了，吉凶未卜；蒋荣华又一次高调公布他对科望的持股已超过20%，他作为科望的大股东之一，要求重新召开股东大会，修改调整董事会席位。如果科望不能找到足够的同盟，把蒋荣华挡在门口，那么很可能下一次股东大会之后，秦朔将失去董事会主席的位置。
我无法想象秦朔失去这个席位之后，对于公司的员工，对于所有手持科望股票的股民，最重要的是，他要如何回家和打下这片江山的他年迈的父亲进行交代。今天下班之前，科望已经发了公告对股票交易进行了紧急停牌处理，听张总说很有可能修改公司章程启动毒丸计划。但这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科望一直以来都自命清高，觉得自己只需要把本职工作做好，把企业做强利润做大，就可以维持在资本市场的长盛不衰，不屑于和其他机构和上市公司拉帮结派。现在事出突然，临时收买人心一方面是没有感情基础，另外一方面则是资本逐利，大家都是真金白银的在交易，谁也不敢上一条海盗盯上的船。于是，过去那些拍须溜马的“兄弟企业”、“长期战略合作者”都通通消失，秦朔大概到了这个年纪，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求救无门的凄凉感。
如果说我都为秦朔捏了把汗，那么作为他正牌女友的Clemence这时又能做什么呢？无论做什么，也不过是自己拿刀挥空乱砍罢了，无济于事。我最近能深切地感受到她的心不在焉，但这种事儿，我们这些小人物只有静观其变的份儿。我作为她的朋友，能做的只是无论发什么，都站在她这边挺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所以，Doris这小姑娘的失恋，我反倒没怎么放在心上，那歌怎么唱的来着？有时候爱情就像一场重感冒，等烧退了就好。她这眼见没那么高烧了，剩下点余热，应该不碍事。
我们各自睡去。
我睡眠很轻，有时开着窗户睡觉，楼下有人咳嗽一声都会将我梦中惊醒。不知夜半几点，我听到家里有响动，我看了眼手机，三点一刻。我忽然想到前两天看的新闻，说有一种专门开电子密码锁神器，该不是进贼了吧？！
我赶紧把旁边的台灯打开，Fiona正四仰八叉睡得正香呢，我拍了拍她，她睡眼惺忪地看着我，我轻轻告诉她说好像听到外面有人。
她一下醒了，我们坐起来仔细听外面的动静，一定是有人在外面，好像进了洗手间。我不敢贸然出去，但又担心她们那个房间没锁门，坏人进去了可不得了。赶紧给Clemence打电话，她和我一样，长时间独自在外生活的单身女性大概都是这样，夜晚即使睡着了，也比一般人机敏。
我听见她房间里手机刚震动了一下，她就接了：“干嘛？”她声音懒懒的，明显没醒透。
“我听见洗手间有声音，你们把房门锁好没？”我压低声音。
她那边没了声音，我听到她下床穿鞋走路的声音：“我艹！Doris不见了。”
接着我听她打开房门的声音，我和Fiona也赶紧把房间灯打开，一起出了房门，Fiona手上横抓着台灯，以防万一。
我们三个人堵在洗手间外面，能听见里面水龙头哗哗开着，没有别的动静。
“她该不会想不开做傻事儿吧？”Fiona最高，站在我们后面一脸惊恐。
我听到这个哪还能忍啊，管她什么隐私不隐私的，我把门锁上插着的钥匙一拧，我们三个哗一下冲进去。只见Doris穿着白睡裙坐在浴缸里，淋浴喷头开着，水打在她的背上，她双手抱着膝盖，无声地哭泣，头发、脸颊都湿哒哒地。我们进来，她也没什么反应，我们慢慢走过去。Fiona关淋浴喷头的时候才发现，她开的一直是凉水。Clemence赶紧拿了两条大浴巾来给她裹严实了，我们也忙给她擦头发擦脸，虽然是夏天，这对着冷水冲了这么久，不感冒才怪，她的嘴都给冷水冻乌了。
原来这些天她都在我们面前强颜欢笑，其实还是过不去那个坎，在半夜我们没注意的时候这么折磨自己。
“你这是干嘛啊，不是都说好了重新开始吗？”Fiona说话声音都带哭腔，我看着原本就小巧的Doris就像只受伤的小猫一般蜷在这，脸煞白，嘴发乌，心里难受极了。
“我不想重新开始，我就想和Nick在一起。我就想回到以前那样，和他好好过日子。”她头埋在膝盖里，声音抽搭着，但显得倔强而坚决。说完这句话，她肩膀抖动不止，无声地抽泣。
“这么长时间了，他一次也没来找我，我们之前都计划得好好地，存够了钱我们就先租个好点的房子，养只小猫咪。然后我们再存钱，结婚、买房子。我都好久不乱花钱了，就是想早点存够钱，早点结婚。我们都说好了，他不能说变就变。”她抬起头来，眼睛通红，鼻涕眼泪一起流，嘴唇因为激动而不住地哆嗦。
Doris已经哭得没个人形了，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Fiona大概也是被勾起了那个尚未好透的伤疤，跟着她一起沦陷了，我也忍不住跟着掉泪，心里把Nick又一次骂了个底朝天。Clemence也皱着眉扁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想着他不来找我，那我就去找他吧，以前都是他哄我，那这次换我去哄他。没想到他那么绝情，见了我又客气又陌生，我就知道我们不可能了，他不爱我了。我的爱情就这么没了，消失了。”
原来Doris还是忍不住去找了他，结果换来的是自尊心被彻底地粉碎。虽说坏的爱情会让人成长，但我多希望Doris能永远当那个长不大的小女孩，被人呵护，被人捧在手心，为她遮风挡雨。可现实总是事与愿违，越是天真善良的女孩，反倒越容易在感情上栽跟头，遍体鳞伤。Fiona如是，Doris亦如是。
Doris眼神空洞，显得悲凉绝望。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在Doris一旁边安慰她边自己暗暗抹泪的Clemence。对于她来说，感情之路又何去何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