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毅勇从周四出差要到下周才回,这周我终于能有个可以自己独自支配的周末,决定在床上挺尸一天,谁也不搭理,看美剧叫外卖毫无建树地度过。可生物钟就是这么奇怪,到了七点,脑子就和上紧了弦似的,“叮”地自动启动。我在床上又坚持躺了一个小时之后,起床跑客厅打开电视看新闻。
习惯性地打开财经频道,一个穿着珍珠灰上衣故意显得老气的短发女主持在噼里啪啦讲个不停,左右一边一个中年发福戴眼镜的男士坐着,目视前方的桌面,要不是他们时不时点点头我还以为他们睡着了,他们身后背景是各国股票指数屏幕。我盯着电视定了几秒,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不知不觉又换了台。
那些从不看新闻的人大概幸福指数比较高,这些糟心事看着也真叫人心烦。电影《一代宗师》里说:“有些事儿,你不去看不代表没发生,看看无妨。”可有些事儿,即使你看见了了解了又如何?还不是得当做没发生?这两天朋友圈被一则丧尽天良的新闻刷屏,第二天就全给和谐了,满屏惊叹号,爆料新闻的记者也给了处分。这什么逻辑?事儿大连看热闹的也得小心被抓,看把人厉害地!
日子一天天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和我最近的工作状态似的。
太奇怪了,忽然有了全世界的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消遣,大清早的给丁毅勇打电话会显得我有多想他似的。但实际情况是我的确想他,平时常常能见着倒也没觉得,可每次他出差都让我浑身不适,一开会就没完没了了,信息要过很久才回,让人心里空落落的。
在我整个人挂在沙发上感叹自己怎么就这么着了男色时,Clemence神清气爽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和平时横眉冷眼瞪我的丧样判若两人。
“这么早?走,逛超市去。”她提议。
“懒,不想去。”大周末的,我可不想和那些大娘大叔们一起在超市里挤来挤去的。
“你红酒不是没了吗?一起买点儿?”她挑眉看我。
“哪个超市?”我呲溜一下立起来,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活力。Clemence虽然酒量特别一般,但在瑞士时专门学过品酒,还拿了个证,在选酒这块儿可是专家级别的。以前我们拿了好酒回家她总会煞有介事地醒酒,再倒杯里摇杯看挂杯度,闻酒香,再品酒。等她这套很有仪式感的流程下来之后,我一杯都快喝完了,她才嘬了那么一口。可惜后来好酒越来越多,她对于品酒的热情却随之递减,我已经很久没见她嘬了口酒之后对着高脚杯闭着眼思索的神态了,以前总笑她,现在偶尔还挺怀念地。
回忆杀,冷不丁地那些发生过的小片段就这么鲜活地杀了过来。
我们一起去了家附近的外国人超市,她一进门就推了个车。
“这是要大采购啊。”我看她这阵仗:“艹,不是一会儿秦朔要来吧?那我还是出去避一避。”虽然已经过了将秦朔当成“大老板”的时候,但他们俩在一起时,我总有种想逃离现场的冲动,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是,”她认真地研究手里的一大块芝士:“他哪有这个闲工夫。”
“哦,”听她语气不对,我只好转移话题:“那你怎么忽然想来超市了?”
“手痒,忽然想做饭,已经叫了她们俩晚上过来吃。”
“你会做饭?!”
太不可思议了,我们一起住了快特么两年,我就没见过何笑笑进过几次厨房,她老人家深藏了这么久的技能忽然露那么一下,让我有点儿受宠若惊。
“今天就给你们做顿法式大餐,从开胃菜到饭后甜点、咖啡,本大厨一手包办。”她目光如炬,四处扫射,找她要的食材。她天蝎座的细致和挑剔此时展露无遗,好在我们是在超市,这要是在菜市场,她就就差拿放大镜去观察人东西,还一脸嫌弃样,早被档口大叔大妈打死了。
购物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我手里,我乘她不注意时偷偷放了些卤菜进去,压在购物车下面。万一她那法式大餐打了水漂,还有红油猪耳、凉拌折耳根、辣白菜和咸鸭蛋给我们伴着面条儿吃。
“龙虾、带子,咖喱、肉……”只见她站在海鲜和肉类区域喃喃自语,我被她念叨得奇饿无比,连早饭都没吃,看着这些食物简直就是煎熬。
“差不多就得了吧,我都快饿死了。”
“等会!”她低吼一声,两白眼一翻,对着天花板嘴里还在盘点,过了半分钟之后才回魂了似的:“齐活!”
我如获大赦,赶紧推车奔向收银台。
“我艹,这么多钱?”贫穷的我不免惊叹,买菜能买出超过四位数,今天中午这哪叫大餐,简直就是豪餐!
回到家,我先泡了碗泡面垫肚子,然后才能气定神闲地在一旁看何笑笑同学大显身手。
“九级牛外脊要腌,燕窝要泡,提拉米苏得先冰好……”
她在厨房先把买的食材一样样拿出来码齐,然后就像是过去在前台工作一样,无论多忙,她都忙中有序,看似复杂细致的工作被她安排得井井有条,当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她在白纸上写了份菜单,再用电脑做了份电子版的今晚菜谱发在了群里。
我看了眼菜谱——“酸甜明虾配虫草花、香煎龙虾、带子配咖喱酱,清肉汤加金箔燕窝,香煎鳕鱼、米饼配奶油酱,九级牛外脊配黑胡椒酱,提拉米苏,咖啡”
这……
为了这顿饭我是不是还得现去置办套行头?以前在酒店还觉得她倾囊相授,教会我挺多东西,现在看来,这家伙把干货都藏着掖着,教我的都是些边角料啊!
“你今天这表现让我很不淡定啊,该不是欠了什么巨款想让我们跟你一起还吧?”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有病!”
“啊?你真有病?什么病?”我就知道!肯定有事儿她才这么良心发现!
“啧!”她瞪我:“你有完没完?闲得慌想做顿饭练练手不行?”
这状态就对了,没病也挺好。也是,她心里不痛快,没事儿找事儿干呗,这么一想我就心安很多。中午我们随便叫了个外卖,休息了一会她就开始忙活,我则时刻准备着帮她打下手。
“你知道吗,真正的西餐礼仪里,摆盘很讲究,刀叉、盘子、酒杯、调味料瓶、餐巾的位置和距离都是严格要求的,就像这样。”她摆好了一份之后,展示给我看。
所有沿袭久远的规则都自有其美感,这样被精心布置的餐席就像一个咒语,神秘、疏离却极富吸引力。
我和她在约定时间到来前,都换上了较为体面的连衣裙,像是奔赴一次重要的约会。Doris和Fiona如约而至,她们大概也是看了菜单后被惊艳到,为了不辜负这种心意,都盛装出席。
Doris穿着银色V领连衣裙,熟练地打开香槟为大家倒上。像随意跳了支排练多次的舞蹈,动作干脆、利落却又漫不经心。
我们竟都长大到可以举杯对饮的时候,Fiona银灰色的头发、搭配红色指甲油和黑色小礼物竟有种奇妙地平衡。Clemence穿着去年过生日时我陪她一起买的红色套裙,一头长发放了下来,我则是在Fiona那买的米色的连衣裙,我们一开始都是静静对着,等这次饭局的组织者开话。
“先祝Nikita生日快乐。”Clemence举起香槟。
“啊?”我莫名其妙:“我生日还得过两周。”还能不能行了?家里WIFI密码就是我生日,这也能忘?!
“我知道啊,但那时候我不在。”她抿了口酒把杯子放下。
“你去哪?”奇怪,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留在瑞士的大学同学结婚,我答应去参加婚礼了,明晚的飞机,机票都订了。”
“啊?去多久?”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还没定,可能几个老同学要聚聚吧。”Clemence说。
可能正好散散心,我心想也对,不过一想到同居近两年的密友还有另一个圈子可以去相聚,心里觉得怪怪的。
“这么巧,我明天也走。”Fiona接腔。
“啊?你又去哪?”其实大家大可不必为了逃避送我生日礼物而离开北京,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是会追着要红包的啊。
“我得再去趟韩国,上次进货回来之后,生意特别好,我准备趁胜追击,再去一次。”Fiona说,还没等我问,她就接着补充:“这次我自己去就行了,嘿嘿。”
嘿,她到底是生意好乘胜追击还是感情升温去约会情郎啊?我笑着看了眼Fiona,端起杯子喝了口香槟,千言万语都在酒里。
“对了,我这次去韩国的时候,正好有个好朋友来北京,”Fiona转向Doris说:“他第一次来,你到时能不能帮我接待一下,带他到北京四处转转?”
“就是吃吃喝喝呗?没问题。”Doris干脆地答应。
“他是我上中学就认识的笔友,香港人,特别热爱传统文化。上次我去香港他给了我很多帮助,这次他来北京,我觉得怎么也得给他找个本地向导。这次就拜托你了,叨叨。”Fiona叫Doris英文名的时候总是本土化为叨叨,我觉得就是挤兑人叨逼叨的简称。
“没问题,你朋友就是我朋友,这事儿包我身上,一定能让他感受到祖国大陆同胞的热情。”
“好嘞!”
Fiona嘴角掩藏不住地窃喜,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