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晚上,刘青山都没有合眼,即使是到凌晨,他感觉困倦之极,可一躺下,就心慌气短,于是又坐起来抽烟,一支接一支,心绪仍难平静。他想不明白苏媚为什么这么做,更想不明白周海怎么也参与了这事。感情这么久苏媚不联系自己,原来是忙着搜集证据,可这到底是为什么?自己跟她无怨无仇,求婚也被拒绝,怎么就突然翻了脸呢?
第二天一早,他脑子晕呼呼地坐在沙发上发呆。
颖儿来了,颖儿给他带来了早点。刘青山没胃口吃,把东西推到一边,说:“你来做什么?”
颖儿显得也很困倦,道:“没想到,我这一下子把你害得够惨!”
“你?”刘青山看着颖儿,摇了摇头,“关你什么事?我知道是谁干的。”
颖儿叹口气,道:“可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吗?”
“不知道,她做什么还需要理由吗?”
“当然有理由,那天晚上是她!”
刘青山仍不明白:“哪天晚上?是谁?”
颖儿只好把话说明了:“那天晚上,推门进来又走了的,不是丰雅丽,是苏媚!”
刘青山惊骇地睁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的?”
颖儿继续说:“苏媚以为咱们俩那个,当时气跑了。她本来是来找你谈结婚的事的——听说你们有很久没联系了——那天她想好了,想找你谈谈,结果就正好碰上这事了。她不知道你心里一直惦记着她,以为你背叛了她,所以想报复你,就到处搜集证据告发你。她还把那天晚上看到的事告诉了周海,拉着周海做帮凶。周海回家跟我吵架,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我就留了个心,发现他们经常通电话,就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直到昨天,我听见周海在电话里说:‘成了,纪委已经找他了,这回够刘青山喝一壶的了。’我才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昨天一晚都没睡好,我想你一定还蒙在鼓里,就赶紧过来告诉你。好在你还没有把这个小组撤掉,不然我就没那么容易见你了。”
刘青山有些不敢相信,道:“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吧,就算咱俩之间有点什么,她也不至于对我这么深仇大恨吧?”
“至于!”颖儿说,“我是女人我了解,换成是我,也有可能这么做。”
刘青山听得一身冷汗,道:“就算可以理解,她知不知道,这样做等于是毁了我一辈子!还有,周海告我受贿,那他行贿就没罪?”
“他可以说是你索贿!”
刘青山无言以对,只道:“我和苏媚之间的恩怨倒也罢了,都怪我意志不坚定,还牵连了你,影响你们的夫妻感情。”
颖儿冷笑道:“你觉得我们夫妻之间还有感情可言吗,这么长时间你还看不出来?除了头几次见面,后来我们什么时候同时出现在朋友们面前过?我们离婚是早晚的事,这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你处处帮他,我拼命解释他都不听,还这么落井下石,这让我更是铁了心了。”
刘青山劝道:“不要,他的感受我可以理解。”
颖儿笑道:“如果他真是因为感情倒也说得过去,他是为了面子。这下好,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看他还有什么面子?”
刘青山道:“根源还在苏媚那儿,周海不过是附和。”
颖儿一听,忽然站起身来,道:“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得赶紧找苏媚去,让她停手。快快,把她手机号给我!”
刘青山没动,气愤道:“用不着求她,我看是不是把我整死了她就能开心了!”
颖儿只好自己拿出纸和笔来,放到刘青山面前,道:“这时候还赌什么气?这事也只有我去能跟她说清楚,你去说她都不会信,快写吧,连地址也写上!”
刘青山只好写了,递给颖儿,道:“我真是自讨苦吃,惹上这种女人!”
颖儿道:“这说明她爱你爱得很深。”
刘青山撇了撇嘴,道:“你还真信,我可不信!”
颖儿拿了纸条,走到门口,又回头道:“你好好呆着,别胡思乱想,天塌下来也有地顶着,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见刘青山点了点头,颖儿这才放心地走了。
其实苏媚一开始并没有想到去找周海。她最先想到的是王大成,想让王大成给刘青山点教训,没想到王大成却是护着刘青山,还告诫苏媚:“糊涂,你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吗?这个工程牵扯了多少人你知道不知道?如果刘青山有什么问题,我们大家都有问题。”苏媚执拗道:“我有证据,证明他受贿!”王大成就问什么证据,苏媚就把刘青山在她车库里藏钱的事说了。王大成听了,哈哈一笑,道:“你还真天真,就几十万也算钱?现在纪委要抓的大鱼太多了,就几十万的案子,谁还有那闲功夫查?按你这标准,全国的干部没一个是干净的,难道都赶尽杀绝?都杀完了谁来办事?再说了,那钱是谁送的?上面有名字?你能让送钱的人出来作证吗?”
苏媚不服,直接去敲纪委书记的门。王大成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这苏媚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后悔刚才没有好言劝慰,真怕她把事情搞大了,忐忑不安地在办公室踱来踱去。
大约一个小时后,苏媚出来了,对王大成说:“纪委的人就是不一样,人家对这件事就很重视,根本不像你说的。”
王大成擦了擦脑门的汗,问:“他怎么说?”
苏媚得意地说:“他让我提供证据,越详细越好。而且说,只要发现干部有问题,绝不姑息!”
王大成关了门,将苏媚推到沙发上坐下,道:“姑奶奶,你别闹了行不行?这事儿不是开玩笑的,你这样会毁了他一生的!”
“我不管!”苏媚又想起那天晚上刘青山和颖儿抱在一起的情景,“我就是要让他一无所有!”
“好!好!好!”王大成一边给苏媚递水一边道,“我不懂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感情的事,不要牵扯到工作中来好不好?你以为他那个位置好坐吗,收点钱还不是转手拿过去打点关系了?这背后有多少人,都有些什么背景,你了解吗?别说你了,有些我都不了解,你这样会牵扯出一大片,这些人招你惹你了?他们也都有妻儿老小,不过是想日子过得好点而已,如果无缘无故地被牵连进去,你觉得合适吗?”
苏媚抬头看了一眼王大成,道:“你放心好了,我只找他一个人算账,不会牵扯其他人。”
王大成连连摇头:“纪委是你们家开的?你说查谁他们就查谁?只怕到时候你想收都收不住。”
苏媚仍是固执地说:“我管不了那么多,就是要给他一个教训。”
王大成几乎是哀求的语气了:“你说,要怎么样你才满意,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除非——”苏媚想了一下——“除非你撤了他的职!”
王大成摇摇头:“我没那个权力,他这个级别的干部,除非上头有文件,否则我也没办法。想想别的吧,我骂他一顿?”
苏媚站起身来:“那就没办法了,我真后悔当初求你提拔了他。”说完开门出去了。
王大成怔怔地看着,拿起手机想给刘青山打个电话,想了想,又放下了。如果刘青山真被查了,这次的通话很可能就成为他们的线索。
苏媚想,要找到重要的证据,只能找周海了,而且这事还真跟他有关系。
周海这天正好在公司,见到苏媚大驾光临,受宠若惊,道:“青山怎么没跟你一起来?你有什么指示?”
苏媚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周海哭笑不得,说:“你这玩笑玩开得过头了吧?就算你们真的有过不去的槛,和平分手就是了,干吗要搞得你死我活?”
“你到底帮不帮?”苏媚说。
“不帮!别说我和刘青山是多年的兄弟了,就算我们不是,我现在也全指着他吃饭呢。他倒了,我也就饿死了。”周海斩金截铁地说。
“兄弟?”苏媚冷笑道,“兄弟会抱着你的老婆亲嘴?”
周海顿时石化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什么?”
“你没有听错,是我亲眼所见,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报复他的原因,现在你明白了?根本不是什么过不过得去的事,这是原则问题!”
“苏媚!”周海强装镇定,“咱们不能为了达到目的就信口开河,你和刘青山毕竟还没有结婚,我们可是正经的夫妻,这绿帽子可不能乱扣!”
苏媚突然很平静地说:“你自己回家问你老婆吧,北京下大暴雨的那天晚上,她在哪儿?”见周海仍在发呆,就放了一张名片在他办公桌上,“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想好了跟我联系,等你好消息哟!”最后一句是笑着说的,她突然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说完挥了挥手,走了。
周海木讷地拿起名片看着,细想起来,颖儿那天的确没有回家。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自从颖儿搬到宾馆去办公后,回家也回得少了。周海想,他和颖儿之间的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悄然起了变化?应该是来北京之后,从颖儿第一次放弃自己的事业随他来北京,他感激不已,到第二次又放弃自己的工作,去协调小组帮他顶差,他已渐渐麻木,觉得女人为男人的事业做出牺牲理所应当。另一方面,周海自己也在发生着不经意的变化,从前的夫妻和睦逐渐远去,随着颖儿的事业彻底瓦解,周海变得越来越得意忘形,在外花天酒地不说,对颖儿的关心也越来越少了,两人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却是经常一个星期也见不着面。周海之所以这么做,实际上是在实施他内心深处一个自私的想法,从认识颖儿的第一天起,一直到他们结婚,周海始终感觉,颖儿在心底总有那么一股瞧不上他的心气,虽然表面上竭力做一个贤内助,处处不去抢丈夫的风头,但骨子里无意中流露出的那股傲劲,总让周海自惭形秽。为此,他要在事业上做大做强,让颖儿的事业成为铺路石。他没想到的是,颖儿可以为了他的事业丢掉自己的工作,却在心灵上离他越发疏远。而且,颖儿对待一份旁人看来来之不易的工作却弃如敝履,这更让周海自愧不如。
颖儿的这种变化,和刘青山有关系吗?周海想不明白,刘青山身上能有什么让颖儿动心的地方?刚来北京的时候,刘青山不过是个小职员,现在虽然有了一官半职,若不是仗着国企的金字招牌,他能成就多大的事还真不好说。不过想起第一次他们见面的时候,两人倒像是一见如故,难道那时就有端倪?
周海感到彻头彻尾的丧气,他的种种作为,无非是想让颖儿能死心踏地臣服他,却不料颖儿根本不屑与他交手。
他在办公室里心神不宁地呆了一个下午,还没等下班就早早地回家了。
颖儿却在家里,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一肚子准备质问的话到这时却变成了:“你怎么没去上班?”
颖儿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杂志,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身体有些不舒服。”
若是在往常,周海必定一个箭步冲上去关切地问:“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医生?”
但是今天,他想自己不能再这么犯贱,于是慢慢地将公文包放在鞋柜上,换了鞋,坐在颖儿的对面,盯着颖儿看了大约十秒钟。
颖儿表现得没有任何异样,头也没抬,道:“你有事?”
“嗯,”周海清了清嗓子,“我想跟你谈谈!”
颖儿放下了杂志,道:“正好,我也有事跟你说。”
周海没想到颖儿会先发制人,只好说:“那你先说。”
颖儿平静地说:“我们离婚吧。”
犹如晴天霹雳,周海还没交手就遭遇惨败,不服气道:“为什么?是因为刘青山?”
听到刘青山三个字,颖儿愣愣地看着周海:“你听说什么了?”
周海鼻子里直吹冷气,说:“看来是真的,无风不起浪!”
颖儿没有辩解,也没有追问,只道:“咱俩的事和别人不相干,我要和你离婚,是因为我们的夫妻关系已经名存实亡。你整天在外面拈花惹草,别以为我不知道!说实在的,我不介意,因为我心里已经没有你了,你找谁我都无所谓。起初我还为这些事跟你生气,后来我发现犯不着,我干吗要为一个不爱我、我又不爱的人生气呢?你爱找谁就找谁去吧,还给我自由就行!”
“可是!”周海急得一脑门汗,“可是我是爱你的呀!”
颖儿冷笑一声,道:“这种朝三暮四的爱,你还是留给别人吧,我不稀罕。”
“可是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一直在努力挣钱,给你买大房子,过好的生活,你还要什么?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努力去做!”
“我只要一样,给我自由,我就感激不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