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听不到脚步声的时候,我和丁程宇才敢出房门。
这里已经是第三层,我们站在对着楼梯的第一间“办公室”的门口,眼前是一条幽深的走廊,左右房间加在一起大概有十五间。
那一男一女就在这十五间的其中一间。
我吞了口口水,不知道要去往哪一间。
丁程宇回头看了我一眼,食指弯了弯,示意我跟上。
他紧握着那根钢管,小声对我说:
“一会我去开门,先开一点点,看里面什么情况,然后我们一起上。”
我点了点头,说:
“一间一间看么?”
“嗯,一间一间看。我们一起。”
于是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丁程宇在前面开门,我在后面还要留意后面是否来人。我怕这个时候,陈飞,徐珂,严绍中的谁突然出现,和之前那个穿皮鞋的男人来个前后夹击,我和丁程宇就很危险了。
我的大脑有点宕机,无法思考,只是机械地移动着脚步,我的心脏又突突跳个不停,让我握着钢管的手有一点抖。丁程宇连开了七八扇门,里面都什么也没有。
在来到最后一间,写着“科长办公室”的门前时,丁程宇的脚步变得更加谨慎了。
我们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丁程宇眼神示意我稍微退后两步,不要正对着门口,然后就蹲了下来,轻轻地转动那门的圆把手。
我看见他把门打开了大概30度角不到,我什么也看不清。
他蹲在地上,却保持着这个动作有大概三秒,一动不动。
我有点心急,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了什么。我侧着身子,靠近了一步,丁程宇却有些呆滞,等我已经走到挪到他身后时,他才意识到我的存在。
我扯了扯他的衣角,结果他好半天才回过头来,一副有些震惊又有些困惑的表情,我对他做口型:
怎么了?
我正要探身从门缝里看,他连忙伸出手,拉住我,边摇头,边对我做口型说:
别看了。
但我还是看到了。
我像丁程宇一样,楞了三秒。
假如杨旭,金阳在这里,他们俩估计也和我反应一样。
办公室里的,确实是一男一女,不过女的并不是于颖。
但这两个人我们都认识,或者说,我们前两天才见过。
沙发上两条赤裸交缠的人影,白花花一片,男的在上面,卖力地行进着,女的在下面微微张着嘴,小声喘息着。这种重叠的姿态,发出的声响,像两头动物。这种近距离与“性”的接触让我无法描述也无法回忆我当时的心情,究竟是震惊,还是迷惑。
等我稍微回过神来时,我又觉得有点恶心。
上面的那个,我大概只花了两秒的时间,就发现他是李光头。
下面那个,她闭着眼,但我还是看清楚了脸,三秒后,我想起她是谁了。
她不是于颖,是于颖的妈妈。
我的手心都是汗,确定这两个正在进行中的人都没察觉时,我拧动门把手,把门关上了。
我和丁程宇相互看了一眼,四目相对,又都把目光收了回来。
大概又过了两秒,丁程宇站了起来,示意我离开。
我们再次小心翼翼地穿过走廊,下了楼梯,走出了这栋大楼。
我们又沉默地往前门的方向走,在厂区里走了至少五分钟,才开口说话。
我说:
“这算什么情况?”
丁程宇说:
“就是我们看到的情况。”
我说:
“为什么,为什么她妈妈会在这里?而且,怎么会是,李光头?”
丁程宇说:
“男和女…大概是不想让别人看见吧。”
我还没有从这种突然起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丁程宇又说:
“刚才我看见那扇门上,‘科长办公室’下面有一个名字,李友健。”
我说:
“姓李么?”
“嗯。”
我们又互相看了一眼,心里差不多都得出了结论。
我们都知道李光头以前的外号,那时候,他还不是光头,人们都叫他李科长。
我小声问道:
“他们这算是…”
结果我话还没说完,丁程宇又是猛地把我一拉,我们俩就从太阳底下迅速地进入了一片阴影之中。
丁程宇把我拉到了移动大楼与另外一栋大楼的间隙中,我们藏匿在暗处。我听见不远处,又有人过来了!
杂乱的脚步声。忽快忽慢。前面的快,后面的更快。还有一个走了两步,停在了原地。
“飞哥,你等等!”
是严绍。
陈飞停下了。
严绍说:
“飞哥,我们不能好好说话么?”
陈飞:
“可以,不过严绍,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他话刚说完,我听见有人冷笑了一声。
“陈飞,你觉得你这样有意思么。”
说话的是徐珂。声音和他人一样,没什么感情,冷冰冰的,好像还带着点刺。
陈飞说:
“我他妈就不喜欢你这样,什么有意思没意思,你对我不满你可以直接说,别他妈老问我怎么怎么,成天摆谱,你以为你谁?”
徐珂好像被他惹怒了,虽然声音音调还是没什么起伏,但明显音量大了许多。
他说:
“我摆谱?谁摆谱?三年前组乐队的是你,说要去酒吧串场子的是你,说今年要去参加比赛的也是你,现在甩手不干了的,又是你。你凭什么啊,什么都得听你的?”
这话好像怼着陈飞了,他没回答。
严绍又在中间做和事佬,他对陈飞说:
“是啊,飞哥!有什么事,不能等我们参加完比赛再说么?参加比赛都是有老板在下面看的,如果能够签约,我们的乐队就可以继续下去了。”
陈飞说:
“不可能。”
严绍说:
“怎么不可能?我们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嘛。”
陈飞:
“不可能了。”
徐珂说:
“为什么?”
陈飞:
“因为我做不到!徐珂,我现在就告诉你,因为我做不到!我没有那个本事,没有那个能力,我赢不了,你懂吗,我赢不了。”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
陈飞似乎笑了一下,但却是那种自嘲式的。
“徐珂,你能不能别这么天真。我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人,你懂吗?”
“是么,怎么就不同了。”
陈飞突然认真了起来,他一字一句说道:
“徐珂,你爸今年风头过去就要回省城复职了吧?”
“…”
严绍:
“飞哥,你说这个干嘛。”
陈飞继续说道:
“徐珂,你心里明白,你随便做什么都有资本。你不怕浪费,你可以一直往前走。我呢?我和你一样吗?我没有退路的,你明不明白啊?”
严绍说:
“飞哥,你别…”
“严绍,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明年我会离开学校,我有我的路要走。”
严绍说:
“可是飞哥,我们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不是吗?复赛就在十月,如果这一次成功了呢?我们以后就可以去省城,去北京,也许这条路可以走通呢?”
“走不通。”
徐珂又说了遍:
“为什么?”
陈飞停顿了两秒才答话,说:
“因为你们找了个世上最烂的主唱,他只会写世上最烂的歌!明白吗,无论多努力,最后也会被我弄成一团垃圾。”
严绍没说话了。
陈飞说:
“徐珂,乐队如果要继续的话,我必须走。比赛你们还是可以去参加,今年的赶不上,明年的也可以。我不是找了个人给你们么?我做不到的事情,有人可以做到。”
徐珂说:
“但是那个人不是你了。”
空气仿佛沉默了。整个钢厂如此的寂静。
徐珂说:
“如果你不继续,我们这个乐队,又还有什么意义?是你把我们聚在了一起,你,我,严绍,还有冯俊,马朝阳,我们才是一个团体,不是吗?”
陈飞说:
“一个团体…你总是这么天真。算了,当我没说吧。徐珂,你以后会知道的,没有谁永远和谁是站在一边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迟早都得散。你会明白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徐珂说:
“我不想明白。”
严绍又打圆场:
“好了好了,别说的这么生离死别的。对了,小于呢?今天没看见她啊,在厂里么?她是不是也该回去一下了。你们看到她了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和丁程宇才诧异地相互看了一眼。
但接下来的事情,更让我们震惊。
有个女孩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我们谁也没有发现,在我们偷听那三个人说话时,有个人站在我们身后已经有段时间了。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我和丁程宇一起回头,说话的人,就是于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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