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蛊尸身掉在马车之中。
帘帐被风扬起，他的发跌宕而起，那龙涎香的味道越来越淡。
眉目如画，而那画卷一般的容颜却淡了许多，他侧眸凝着青鸾：“如今看着你，倒是觉得像极了那时……那个时候青墨陪我来西州寻云溪。”
他声音极淡，依旧与从前一般，温柔似水。
他的温柔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即便是将死之时，也是如此一般。青鸾红着眼睛，第一次踏出了一步，她握着龙子卿的手：“我会送你回胤都，东宫能回去的！”
她哭着，已泣不成声。
龙子卿抚了青鸾的发，淡淡道：“你说过的，若要你选择，你会选择云溪自由的活着。而我与你一样，我想将这自由送给她，只给她一人。”
那双眼睛写满了爱，而那爱却是送给西州养心殿中的云溪。
青鸾浑身颤抖，拼命地摇头：“我要你活着！若是楚临安，定然会有办法的，医仙圣手定然会有办法的……”
青鸾预出马车去叫人，可龙子卿却按住了青鸾的手：“蛊，除了以命换命，又如何去救人？你知道的。”
青鸾楞在了这里。
她直接摊到在马车之中，回首凝着龙子卿：“即便你不解开这替蛊，溪姑娘也不会死，为什么你——”
龙子卿笑笑，伸出手，食指抵在了青鸾的唇上。
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凝着青鸾的脸：“那时你还小，还没有被青墨陷害，那个时东宫太子妃的人选却是你……生来是你，走时也是你，怎么都不会是云溪，这便是无缘。”
“你便不怕我听了这话难过吗？”青鸾抽泣而道。
龙子卿摇头：“她是云溪，你怎会难过？”
他伸出手，身上的力气却是被抽走了一般的少，青鸾自知他要做什么，边蹲侧于龙子卿身旁，俯身趴在了他的腿上。
他身体冰凉，已到了极致。
青鸾阖眸：“若你一开始便不要北渊的皇位，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若是无缘，便将这缘分续写上了，因她而死，也是缘了，对吗？”龙子卿并没有回答青鸾的话，反而说着这般轻盈温和的话语。
青鸾颔首，对上了那桃花目之中的苍茫。
本是温柔之色，早已多了一晃将死之色……
心中的踌躇，变的剧烈起来，青鸾握紧了龙子卿的手，她只是不住地哭泣，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什么都忙不上，什么都没用了……
那温润的手轻抚于青鸾的发上，只是说着那些虚无缥缈的话：“胤都百姓皆说，说云家嫡女虽被我带回北渊，却并未成为我珍视的东西，出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每一件都是我后悔的，每一件都将她推的越来越远，她厌恶我，也是正常的吧……”
“别说了！”
“她啊，前日里来找我是来告别的，走时一眼都不想看我的……是多么的厌恶……我深知她爱的人不是我，却依旧多了那不该想的念想……每一件与她交换的条件，都会让她厌恶我……我错了吗……我是不是错了？”
龙子卿倚在那里，口中一直喃喃着。
青鸾大声道：“我回送你回胤都东宫，我们会回去的！”
马车之外，有风声，也有雨落之声。
所有的喧嚣，距离这里确是极其远，又是极其的近。
外面的声音与龙子卿再也没有任何关联了。他双目早已失神，手中最后一抹温热也散了去，只是喃喃着：“青鸾……我是不是错了……是不是……”
泪水，自那桃花眸中而落。
温热，落在了青鸾的手中，青鸾握紧了那温热，拼命地摇头：“你没有错，东宫太子怎么可能会错呢？再坚持坚持，我们便回东宫了，好不好？”
龙子卿笑着。
眸中最后的光亮，也逐渐消散了去，他的胳膊直接落了下去。
青鸾慌张，脸色极白，声音嘶哑地痛喊着：“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好不好？你说什么我都去做，你想见溪姑娘，我以后便想办法带你见，你讨厌文治，那我们便避他远远的，你想要什么，青鸾都想办法送给你，好不好？”
青鸾的哭声在这里荡漾而开。
她起身慌张地抱着龙子卿的尸身，不住地哭喊着：“你没错，你没错，你没错……”
“我们马上便能到胤都，只要回到东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笑一笑，好不好？”
青鸾轻轻抚了龙子卿散落的发，可是那发却是如何都整理不好，她慌张而笨拙地梳着龙子卿的发。
明明带着龙涎香的身体，在这时也淡然了所有的气味。
那俊美之人，一动不动。
临死之前，龙子卿依旧问着她，自己是不是错了。
这世间又何来的孰对孰错？你若去做了，那你便是对的，即便那是错的，可你依旧不会重新去改写那段历史，因为那是你必须走的路。
恨便是恨，爱便是爱。龙子卿，你没错的。
你又岂能会错呢？
即便你会对待溪姑娘很好，可她的心也不会在你这里，所以你没错。洲国之乱只有输赢，没有对错，没有！
青鸾咬着下唇，那里血丝已经渗出，滴在龙子卿那粹白的衣衫之上。
马车停下。
画家军似是听到了声音，皆若有若无地看着这马车之内。千水高明下了马，思索片刻便沉了声：“龙公子？青鸾姑娘？”
马车之内却无人应声。
千水高明将军掀开帘帐，猛然惊恐道：“青鸾姑娘，他……”
青鸾垂眸，只是凝着怀中之人，淡淡道：“将军，继续回胤都，不要停下来。我承诺过，要带他回胤都的，东宫那里需要他，需要的……”
青鸾泣不成声，每落一句话都是嘶哑。
马车之内无血，留下的只有寂静。
千水高明却是刹那间想的明白，只是福了福身，落了帘帐。
一路，马车便未曾停下过。
青鸾却犹如失魂一般，依旧抱着那尸身：“马上便回去了，从此再也没有人打搅你了，我会一直守着你。从此再也不回京都了，好不好？”
她笑着，轻轻吻在了龙子卿的额角，泪水滑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