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菡忙前忙后，接电话、接人。十分满意看到包厢快满，众人七嘴八舌其乐融融，见许丹雅和苏烙还坐在门口的板凳上。从桌上捻了被水喝，才踏出包间。
板凳上两人各自刷着手机。
她看了一眼，才走过去。
“怎么还不进去呢？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了。”
“在这儿遇到苏老板，聊了两句。”许丹雅笑着往苏烙方向挪了挪，给她腾了个位置出来，她看上去需要坐下来喘一口气。
陈菡只是看了眼空出的位置，并没有坐下，说：“我刚刚在路上遇到苏老板，反正大家都是朋友，就邀请他一起来吃饭。”
许丹雅无声地看了眼被邀请来蹭饭的苏老板，“我还不知道你脸皮这么厚的？”
“有句话叫恭敬不如从命。”
他们三人进入包厢的时候，许丹雅明显感受到各方不同的视线落在身后苏烙身上，她回头，看到苏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十分坦然接受大家的注目礼。
脸皮有真够厚的！
一个人豪华大包，起起散散坐了十来号人，大家也都许久不见，见面都唏嘘不已，七嘴八舌感叹岁月蹉跎如刀。一时间人声鼎沸，喧嚣震天。
他们是最后进来的，还剩三个位置。然而许丹雅看了眼面前还剩下的位置游戏尴尬，刘敏见和安楠枫分左右两边各自截断，中间落下两个空位。
她眼尖发现刘曜身边还有个空位，却被陈菡抢先一步。这下，无论坐那边，她都不喜欢，也没得选择。
戏剧！
她稍微踌躇，还是选了刘敏见旁边的座位。拉开椅子的时候她瞥到安楠枫的手臂动了动，随后又放松下来，他以为她会坐在他身边。
许丹雅勾了勾嘴角，看到刘敏见不是那么开心的表情。
苏烙跟大爷一样靠在椅背上，她一转头就能看到安楠枫的侧脸。
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无法否认那个少年在心底留下了多深的烙印。只那一张侧脸就让她无法自拔，她心尖儿都在颤抖。
安楠枫注意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她。她却在他转头的一瞬间收回目光，放在空碗上。他只看到一缕飘动的头发。
前半段都还算是快乐的，吃饭聊天，众人都是一顿天花乱坠的胡吹海夸攀比炫耀，每个人都过得比别人好。然而酒过三巡，醉醺醺的时候汹涌的情绪都被酒精散发出来，每个人都比别人过得惨。又是一顿天花乱坠一败涂地溃不成军。也不知道谁先开始，悲伤的，压抑的，残酷的齐齐都蹿出来了。
她用筷子戳着空碗里残余的饭粒儿，漫不经心听着花样百出的吐槽。
悲伤的情绪像病毒，是会传染的。
就连像刘敏见这样的人也难逃。她一边眼含热泪诉说着家里有多少鸡毛蒜皮，工作有多大的压力，像个被风霜雨雪摧残的小孩。旁边的刘曜时不时轻拍她的背，一个劲往她碗里夹菜。
此刻，她是羡慕的。
刘敏见和刘曜，从初中开始暧昧，到现在两人竟然能走到一起。无论刘敏见多么毒舌多么跋扈，在刘曜面前瞬间变成一只乖巧伶俐的猫咪。
她一直觉得像刘敏见这么不讨人喜欢的书呆子，一定找不到男朋友。现在看来，感情这种事情就是情人眼里西施的盲目。
安楠枫就坐在不远处，和其他人都相谈甚欢，她本应该和在场其他人一样交谈，说说过去，聊聊八卦，吐槽这操蛋的生活。大概是这种场合和这些人容易让人恍惚，表面看上去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模样，他们谁都没有改变。就算岁月更替，他们都不再年少，她还是希望能听他讲几句笑话。
如果可以，能回到从前多好。
......
她旁边那只乖巧伶俐的猫咪不着痕迹将装茶的水壶放在桌边，伸手夹菜的时候不小心将水壶带翻。许丹雅眼疾手快，一挥手假装去接水壶，直接将这个壶全掀翻在她怀里。
刘敏见立刻尖叫着从椅子上蹦起来，气愤地看着许丹雅，哆哆嗦嗦没说出一句话。这跟她设想的恰好相反，这壶水应该洒在许丹雅身上。
许丹雅满意地看着她青白的脸，视线下滑落在她湿淋淋的裙子上，“不好意思，手滑没抓住。”语气轻佻，完全没有歉意。
刘敏见脸又黑了个度。
“神经病！”
刘敏见骂骂咧咧被刘曜带着去清洗，周围空荡了许多。她回过头看到一脸笑意的苏烙，眼神闪了闪，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戳着碗里的饭粒儿。
有句轻飘飘的话落在她耳朵里：“你还真是没变，到哪儿都喜欢成为焦点！”
是安楠枫，只这一句话。冷漠又寡淡。
她没有看他。麻烦是自己找上门的，不踹她一脚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了。陈菡已经端起酒杯喊她，“丹雅该你了。”
他们在玩游戏，从正门第一桌开始，顺时针循环，挑件上学时最难忘的事讲。获得大家认可可以免喝，相反，得自罚一杯。本来轮到刘曜了，他和刘敏见一走，自然该算到许丹雅这里。
前面已经有几人讲过了，都获得大家的认可，什么被老班罚去洗厕所啊，什么逃课遇到教导主任呐......现在回想起都是年少资本和勇气证明。
到许丹雅了，她看着酒杯，笑了笑：“能跟你们成为同学，就是我最难忘的事。”
众人都不满了，这明显就是在划水。但转念一想，许丹雅一直是个乖乖学生，从未逃课，从未被那个老师处罚过。他们说的，在她身上都不曾发生。
许丹雅捻起酒杯喝酒，听到陈菡说：“你最难忘的怕不是我们吧，是某人。”
安楠枫感受到几人的目光飘到他身上。
许丹雅也注意到了，只是笑笑没说话。
轮到苏烙，苏烙倒是很干脆：“逃课出去吃饭，在餐厅门口遇到了老爸。然后被混合双打。”
到安楠枫，许丹雅屏住呼吸，听到他说：“自罚一杯。”他跳过了，许丹雅回头去看他，他也正看着自己。四双黑漆漆的眼睛相对，谁也不肯先收回去。
关于许丹雅的一切都是他难忘的。
她也知道。
又轮了几个人，到陈菡。许丹雅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那种表情，像是某种突然被恶鬼附身，只是一闪而过，但许丹雅还是注意到了。她说：“某人把我当成备胎，我倾其所有。最后落得一无所有。”
她从来不知道这事。
姜伟听到这话瞬间来来火气，吼道：“是谁？你说出来哥给你做主，看老子不揍扁他！”
陈菡喝了口酒，看了看各位同学，转开话题。“好啦，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众人都举杯跟着陈菡喝了一杯。
手机在桌子上震动几下，她放下酒杯，低头说了几声。一边挂电话，一边往门外走。
“我去接一下茉莉，她到门口了。”
茉莉！？
许丹雅脑袋顿了一下，她不是说不来的么？
时隔五年，两人都没想到会在这样场面下见面。包间的门再次被拉开的时候，许丹雅转身就看到走在前面的茉莉，一身淡蓝色的风衣，长发随意散乱在两肩，一天恬静的微笑。这些老同学中，她可能是变化最小的那个。
“不好意来迟了。”她率先开口赔罪。见到这样的笑，那里还有人会怪罪。都哈哈着说没关系。姜伟起身去给她添加椅子，她看着许丹雅，“好久不见。丹雅。”
“好久不见。”许丹雅起身抱了抱她，拉她坐到身边。一边注意安楠枫，他的目光正落在茉莉身上，直勾勾地。许丹雅和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对上，把她吓了一跳。不敢再去看他。
有茉莉的地方，安楠枫从来看不见其他人。然而，他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呢？他写的哪些信是记错人了？
“发什么呆呢？”茉莉拉了她一把，“给我夹菜，我够不到。”
许丹雅拿起筷子伸手过去给她夹菜，随口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呢？都没去接你。”
许丹雅笑了笑，没有接话。她说不来又突然出现，可能不只是想见她那么简单。
茉莉配合把碗递到她面前，说：“晚上刚到，放下行李就来了。本来也没打算来的，这不是想着来见你嘛。”她看了看旁边的苏烙，问：“怎么都不讲，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什么？”许丹雅没明白她在问什么。
茉莉暧昧一笑，拿下巴指了指苏烙，“他呀。”
“讲什么？”
“还装。”茉莉不满地努嘴，控诉，“真不够朋友。”
苏烙坦然自若吃着饭，三两杯已经和这一群人打成一片，好像他本来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他回头和茉莉敬了杯酒。
“惊不惊喜？”
惊喜，还有惊吓。
“惊喜。”许丹雅放下碗筷，环视了一圈，大家各自聊着天吃着饭，都没有反常的。所以，这真的只是一场简单的同学会？
大家又杂七杂八聊了一会儿，饭也吃得差不多，要换地方继续。她坐在椅子上看众人推杯换盏，有些无聊。茉莉被姜伟拉了过去，和其他人聊得开心，左边是刘敏见右边是苏烙，她真没什么好说的。
陈菡看到许丹雅的无聊，和刘敏见换了位置过来。她说：“丹雅，你不舒服么？”
“没有。”她淡淡一笑。“吃饱了，犯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