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太久没有新弟子,林薇子谈兴大发,这第一堂课直授了两个时辰有余,把昆仑的几大类道法、剑诀、法宝、仙符篆统统讲了个大概,又为林徊理了一张典籍书单,昆仑派藏经阁现存道典近三万部,几乎每种杂学都有上百的藏经,更有历代先辈的体悟手记不计其数,若不给小乞儿个方向,可真是茫茫道海无处寻路。
饶是林徊并非白纸一张,这通长篇大论也是听的头昏眼花,可毕竟是仙师授课,小乞儿纵然难以当下领会,也想竭尽所能的死记硬背。
唯一让林徊苦乐难辨的是,他这仙子师父呼吸中仿佛都带着甜甜的香气,一颦一簇难免让少年分神。
最后,林薇子又郑而重之的交与他三卷古籍:《道临练气诀》、《道兵筑基诀》和《道斗凝神决》,叮嘱他先从练气境温习,再依《道兵筑基诀》行功修道,朝采日精,晚吸月华。
林薇子言真元乃修道之本,更是炼化法器的关键,要救方烟雨,便当勤中再勤,可也需谨记戒急戒躁,切勿贪功入魔。
“清风负责带你,会教你早晚功课和规矩礼节,一会跟师兄弟们见完面,你就去掌教真人那拜三清行入门礼吧。小阿徊,你十岁有三,仅仅筑基的功底,按说入道已不早,但只要下苦工,无论年岁皆不算迟,修道磨难重重,天资占四分,道缘占四分,还有两分,叫做,事在人为!你可明白?”
林徊狠狠点了点头:“弟子谨记!”
林薇子伸了个懒腰,玲珑曲线随着她的伸展动人的变幻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林徊说:
“徒儿跪好!为师要赐你个见面礼!”
小乞儿闻言大喜,忙无比熟练的恭敬跪好。
林薇子莞尔,素手一招,一长逾三尺的扁长盒子自行飞来,这是一个紫檀剑匣,雾蒙蒙的纹理历久旎新,显然一直被精心保养。
“打开看看。”
林徊赶紧上前接过,捧于膝上,他小心翼翼拉开匣盖,没有想象中的光满四射或者仙雾缭绕,匣子里规规矩矩的躺着一把古朴长剑,非金非石看不出材质,柄格刃脊仿若浑然天成,通体漆黑如墨,剑身纤长而优美,从头到脚的线条无懈可击。
黑剑的分量很是趁手,林徊单手抖了个花,那剑隐隐的破空声竟十分清悦,林徊只觉手感温凉,如老友相逢,他突然起身,仿佛有人执其手,腰随跨转,脚走弧线,心随剑走,剑如臂指。
林徊灵台一片空明,那长鸣的古剑时而呼啸如塞外北风,欺沙卷雪,无惧无退;时而细密如江南烟雨,插针难进,浑然天成;又如滔天巨浪,诡谲无常,收放自如。
一剑舞毕,纵览六合。
林徊已然呆了,那古剑依旧其貌不扬没什光泽,只是那剑脊底部多出了一行极讲究的铭文。
“荡人间”。
“果然”,林薇子眼神温柔,怔怔出了好一会神,又将早已准备好的剑鞘递与林徊,才道:“我恩师乃上代剑主,他曾说,荡人间为宿命剑,虽不比仙器那般威能无限,却自有灵性,历代剑主均因机缘巧合得剑,实乃天定。”
林徊小心翼翼的将荡人间背好,脑海里还在回味方才的一套剑舞,他问道:“师父,我刚才的剑招......”
“这便是此剑一般灵的地方,历代剑主首执荡人间,犹如天授,皆能自行领会这套‘须弥剑诀’,须弥无常,包罗万象,此剑诀神妙无穷,重在剑主自身体悟,当年,恩师也曾授诀于我,和你这笨蛋不同,为师稚童入道,十岁就是实打实的炁境修为,可饶是本首座这般天纵之才,至今也只把须弥剑诀练了个有形无神,荡人间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一次铭文也不曾显露过,可能这剑口味独特吧......”
林徊执礼:“弟子定当勤学苦练,不辱师祖威名!”
林薇子闻言一乐:“哈哈哈,恩师实在称不上什么威名!那老头逍遥人间倒是一把好手,此剑名为荡人间,但人间百态,大道殊途同归,你当体悟自己的路!”
“弟子明白了!”林怀转念一想,又问道:“荡人间也可自行择主,难道也是仙器?”
“仙你个头,你当仙器赶大集能买到么?我昆仑乃当世四大道门之首,数千年传承也不过三件仙器,仙器仙器,凡人不可能锻造得出,其实荡人间唯一的秘密就是这套剑诀......你那是什么失望的表情啊!须弥剑诀啊,我师父他老人家也不敢说自己完全吃透,够你炼一辈子了!”
“......”
“好吧,荡人间人称灵剑,还是有个独到之处的。”
见小乞儿来了精神,林大仙子没好气的道:
“我授你一套御器口诀,清风会教你御器之法......没错,寻常修士非炁境大成难以御器,而荡人间剑主接手即可御剑,别小看了这点,单是运转如意四个字,就非寻常法器比得了的,所以修真之人,纵然得了罕见的法器,也得想方设法炼化,才能尽数施展其真正威力,而荡人间不同,不需要炼化,便也不存在炼化难度。”
“那岂不是说,我现在就可以飞上天!”
“难,你真元不够,飞的还没跑的快。”
“那...那我可以飞剑伤人!千里之外斩敌首!”
“难,连我师父都斩不了百里外的敌首,你大概能操纵荡人间移动个......一丈左右吧。”
“......”
从林薇子处出来已到了晌午,林徊被清风引着先去拜了列缺宫几位师叔,又在午膳时与师兄弟们混了个脸熟,匆匆扒拉了几口饭,便马不停蹄的前往玉虚宫掌教处行入门礼。
在三清殿、三皇殿、万贤阁走完一套繁文缛节,天色已暗了下来,林徊被薛闻岚唤进了向来掌教坐镇的道德宫。
这半日奔波,饶是已有筑基修为的小乞儿也累了个半死,待他如蒙大赦的盘膝坐好,薛闻岚打量了一番方才抚须道:“荡人间很衬你。”
“掌教真人谬赞,弟子定努力配得上这把剑。”
薛闻岚一团和气的笑着说:“荡人间的须弥剑诀博大精深,虽同一套招式,但历代剑主的剑意各有不同,剑为百兵之君,剑意由心生,前代剑主落云真人可谓须弥神剑大成,走的是大势无锋、含而不露一道,你习剑时也当随心意动,道心相匹剑诀,方能水到渠成。”
林徊连忙应了。
“明日起你去各脉首座处研习道法,七脉秘法妙用无穷,但你需记得,初修仙道,最忌贪多,当以修习三清真诀为主,林薇子真人天纵之才,你自当勤学,但道途因人而异,你需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林徊听得皱起了眉。
薛闻岚淡淡的说:“你可能发现了,那长生和黑袍的授业之法正是脱胎于昆仑,那二人虽行大逆之事,教你们的求道之法却是可圈可点,你入道三年只修得练气境,着实称不上有资质,林徊,我想你心下也知,昆仑对你青睐有加,除了贫道愧于当年没对长生痛下杀手,最大原因是荡人间选中了你,而你的武神躯,来路不明,终归是外力,或可为依仗,但不应全盘寄托。”
“......掌教真人的意思是,我这武神躯,也可能说没就没了?”
“难说。”
林徊心下了然,薛闻岚的意思他听懂了,武神躯得天独厚,修道进境神速,但若这鼎、武神躯和方烟雨是互相关联的,那么当小乞儿救出方大小姐的时候,很可能即是他回归平庸凡人的时候。
林徊洒脱一笑:“多谢真人点拨!弟子为救亲上山,若可再见故人,舍了一身修为又何妨!况且师父刚与我讲,修仙大道,除那天资和道缘,还有一线生机,叫做事在人为,我穷惯了,不想再与野狗争食,也不想任人欺凌,无论如何,为了亲人,为了我自己,都要试上一试!”
薛闻岚含笑抚须,他乃天下道行翘楚,不仅一身修为深不可测,更是久历人间,一双慧眼识人无数,这小乞儿虽出身低微看似唯唯诺诺,骨子里倒是有股杀伐果决,既有俗心野心,也有善意未泯。
薛闻岚与大多数真人不同,他认为人性复杂,灵台一尘不染做得成圣人的又有几个?比起满口仁义道德,他更喜欢性情中人。
二人又聊了许久,林徊又细细讲了长生洞的点滴细节,还刹不住车的聊了点栖霞的见闻,全然忘记对面这胖子乃天下屈指可数的人中龙凤。
薛闻岚则如春风和睦,除了昆仑大义,还旁征博引的讲解了一些行功心得,这位掌教宏论妙语层出不穷,道法见识之深之博,所述又深入浅出,无形中解开了小乞儿多年的一些修道疑惑。
直至夜深人静,林徊回到自己那一方小小寝室,他将荡人间解在枕边,一刻不停的读起了《道临练气诀》,诚如掌教真人所言,长生洞的修仙之法基本没走什么岔路,心中石头落地的小乞儿转而开始埋头苦修《道兵筑基诀》。
这是自跨入筑基境以来,林徊首次全心全意吐纳,他默诵真诀,真元自丹田起,徐徐走遍周身经脉,比起长生洞里晦涩费劲的行功,这次格外的轻松写意,吐纳的天地灵气只一个周天便转化为五色真元。
这就是武神躯啊。
林徊总算明白了方烟雨当年的感受,修道一事全凭体悟,以往的他,单是控制吐纳节奏便耗去大半心力,如今,不仅呼吸效率极高,对真元的感应更是天差地别,林徊甚至可以控制周身真元,去洗练玄窍无数的奇经八脉,让丹田得到成倍于以往的浸润,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正如木桶打水,长此以往,既让木桶更大更结实,又学会了向桶里注水的技巧,实力必将突飞猛进。
林徊信心大增,记忆中方烟雨晨星般的眸子更清晰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