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孙家就开始闹腾。
小道童们的喧哗,厨房的烟火,当然还有小孙大夫去看望自己接诊的重伤员。
重伤员睡得正香,被人暴力弄醒,一番检查,给塞了一粒药丸。压根反应不及,也许并不需要伤员有啥反应。病人提太多的要求,总是让看诊的医生烦躁。
客厅里,小蒲团上的小道童,摇头晃脑的唱诵着经文,领头的孙妙应敲着罄,咿咿呀呀的声音把重伤员又给听着睡着了。
周奇两夫妻来的时候,小道童们拍着整齐,在院子里比划着拳脚。姿势不甚复杂,周奇好奇的也跟在后头一起学着。一早孙妙应就跟周奇老两口说了,道家的拳脚养身还是极好的。周奇两人见孙家也没有说要做居士或者供奉,便就每天早上赶巧了就跟着练,晚了也就算了。
厨房柴火米粮都收拾好了,周奇婶子手脚麻利的给大家做了饼子。梆子敲响,众人停下,规规矩矩的拉桌子的拉桌子,拿碗筷的拿碗筷,年纪大的孙幺药和葛元帮着周奇婶子去端盆子。
吃过早饭,所有人被拉到地里。
间苗补苗是早就学过的,上肥也被手把手指导过,做起来还不算吃力,只是按年龄大小,各自安排的活还是不一样的。生怕被白眼以待,李建白和小白也跟着一起出来了。
一人一狗跟在孙幺药身后。半响,孙幺药看看李建白,无奈道:“算了,你比我还笨,回去看着糖糕,省得他有事找不见人。
李建白挣扎许久,还是决定回去看护重伤的战友——越帮越忙什么的太丢人了
麦克白寸步不离跟孙幺药后头,还试着去叼葫芦瓢舀化肥。这次的化肥是碳铵,挥发性强,气味很冲,麦克白被熏得晕头转向。
孙幺药踢踢麦克白:“你要实在闲得慌,就去山里叼兔子。叼着的话,咱烧兔子肉吃。”
“汪汪汪!”小白一定会叼很多很多兔子回来的。麦克白撒着欢朝山里跑。
孙幺药喊:“不许跑远,不许进深山!”
“汪!”小白记得了!
孙幺药、葛元和龚宇烈,在田间拔草,间苗。年纪小的道童们,拖着竹筐,把他们拔出来的草,归拢起来。孙妙应和周奇两口子在施肥。做了一亩半多,就停手了。
中午太热,中暑不划算。屋里还有重伤员伺候,等培完土浇完水,一个下午也差不多了。
收拾收拾回家,一进院门就见院子里堆着一大堆兔子,还有不少活的,只是都多少带了伤,每次挣扎着爬远一些,就被旁边蹲守的麦克白一爪子拍回去。
“汪汪汪,汪汪汪!”麦克白冲刚进门的孙幺药好一通显摆。坏医生,小白叼了好多好多兔子!
孙幺药摸摸麦克白狗脑袋,看看兔子数量,眉头皱了皱。
干着活的时候就见那一道白色影子不停地在后山和家之间跑来跑去,每次进山不久就能叼着两三只兔子出来。
孙妙应跟周奇在后面嘀咕着,“这么点时间,按小白的脚程也进不了深山,只是山边上就这么多兔子了吗?往年山里可没这么多!”
周奇有些担忧,“兔子多了可不是好事。刚化冻那阵,小药才捡到毒蛇……”
在两人前面走着的葛元,鄙视的看了眼李建白,道,“你不会杀,不能找根绳捆着么?”
李建白默默无语,他真的想帮小孙大夫干些活的,可一来干不了,二来担心战友,三是那鄙视的目光太让人窝火了!
他只是业务不熟练!
好吧,现在他确实是吃白饭的,连小白都会往家里叼兔子呢……
活兔子有十二只,死的十六只。真的有些犯愁了。
扒皮,扒膛。
李建白计算了一下时间,沉默了。
处理一只兔子还不到两分钟,孙医生你真的是人吗?
葛元拿了自己的小刀,也在旁边学着。刚开始还需要孙幺药一旁指点,满满的就快了起来。
李建白眼见从笨拙到熟练,无非就是四只兔子的时间。心酸,你们道士都不是人。
孙幺药也觉得这些活计比种地轻松多了,完全没有难度。
这个季节的兔子还不够肥。孙幺药手起刀落砰砰剁成小块,三只兔子装一盆,除了中午吃的,剩下的都放进冰箱。
兔子皮一收拢,交给周奇,道,“奇叔,帮忙硝一下。”
周奇嘿嘿直笑,村子里就数他硝皮手艺最好。当仁不让的接了过来,也没提费用。老两口整天在孙家吃三餐,餐餐有肉,无非就是帮忙做饭,洗衣服,他们很承情。
孙幺药,拿了两只剥好皮的兔子,裹了保鲜膜装进篮子里,套在小白脖子上:“去给昨天你宝田哥送去。”
“汪,汪汪汪,汪汪汪!”麦克白怒吼。不去!抢小白肉吃的都是坏人!不给坏人小白叼来的兔子!
孙幺药揪着麦克白狗尾巴,把这只肥狗拖到大门口:“快去,宝田哥还给你放羊呢,看你小羊羔长得多肥,马上就能吃了!”
“汪?”真的?小白还没吃过那么小的羊呢,好吃不?
孙幺药推着麦克白走了两步:“去吧去吧,给你两条羊羔腿,别人都没有!”
麦克白撒爪就跑。
李建白冷眼看着麦克白又领到活计,心里憋屈极了,转头看到西厢门口挪出来透气的重伤员,眼一瞪:“滚回去躺着!”
唐郜一哆嗦,扶着墙慢慢往回挪。唉,好不容易才挪出来的,还没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呢,队长怎么能这么残忍!
队长果真更年期了,沈东又说对了。
咦,沈东说过没,说过吧,大概!
没找到活的李建白,在东厢土灶上炖兔子,放了许多土豆。
孙幺药把剩下两只兔子拿银针密密麻麻扎了满身洞,抹上一层又一层调料腌了起来。
麦克白回来的时候又没空着篮子,里面厚厚一摞烙饼。(lll¬ω¬),这份量。是被打劫了全根叔全家伙食吧……
孙幺药考虑着要不要去煎一剂安神汤给人送过去压压惊。
不过,烙饼诶,全根婶子烙的饼可好吃了,表皮焦黄,外酥里嫩,一层又一层,可香了!
孙妙应走过来,瞄了一眼邀功的小白,啧了一声,道,“去药房,把那药给它试试。”
得了指令的孙幺药,挑眉冲麦克白嘿嘿的一笑,毫不客气就把整篮子烙饼给密下了。
拔两根大葱,切点黄瓜丝火腿丝,拿抹了辣椒酱的烙饼一卷,人间美味!
中午一大盆红烧兔肉,番茄炒蛋,拍的黄瓜,配上这烙饼。吃得全体人员仰摊。
唐郜扒着西厢门缝偷偷往外看。
好香!
他都闻到了!
再看看旁边,自己吃到一半,就再也咽不下去的半碗白粥,唐郜顿时整个人都忧郁了。
一天三顿,当着不能吃饭的人,吃肉。队长,一点支援都没有。你好意思!
沈东说的对,这么不人道,肯定更年期!
“你说什么?”李建白冷得掉冰碴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不小心说出来了!
会被队长记住的!
门被推开,队长那张万年不变的死人面瘫脸出现,唐郜顿时就怂了,结结巴巴认错:“队长我错了,我不该说你更年……”
李队长的死人脸更死了。
孙幺药在旁边摸着下巴插嘴:“咦,我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
唐郜一脸茫然看向孙幺药。
孙幺药拍拍唐郜肩膀,语重心长:“回去多读点书吧,大学生!”
李队长死人脸看着唐郜:“《道德经》默写五遍。”
唐郜顿时面无土色,撕心裂肺:“队长,我们跑圈吧,加罚五圈,不,十圈,每天!”
李队长沉着脸:“不是我们,只有你。”说完,转身离开,背影十分冷酷。走出唐郜视线范围,肩膀却塌了下来,眼睛也红了。跑圈,只怕再也不能够了。
唐郜默默挠墙。他,他到底错在哪里了啊!
判死刑也要给个理由吧!
不是所有大学生都能背书啊!默写《道德经》,还五遍,你让一个严重偏科数理化次次满分语文从来不及格(30以下)的理科生情何以堪啊!以堪啊!
下楼来,客厅一角铺着一条小毯子,那是麦克白专用的。
此时,那条白毛大狗,吃饱喝足,正懒洋洋趴在上面打盹,面前还摆着大狗盆子。
孙幺药拿着一个小药瓶蹲麦克白身边,引诱:“小白,要不要吃糖?这可是好东西,便宜你了。走,我们去外面吃。”
麦克白吃撑了,不乐意动弹,趴那里一动不动装死。
孙幺药把药瓶往口袋里一塞,拽起麦克白一条后腿,生生把一只体重一百多斤的肥狗给拖出去了。
后院里,晒衣服的葛元正好看见,眉毛一挑,眼里询问着,这是要试药了?
孙幺药微笑着冲他点头,表示确定。
麦克白三只爪子扒地,冲它大白哥嗷嗷叫着求救,无果,到底被拖走了。
李建白冷眼看着,十分冷酷。
没多久,院中传来麦克白一阵阵不成声音的惨叫。
呼啦啦啦,刚躺下的小道童们全部都爬起来,冲向院子看热闹。
李建白突然就有些担心了。小孙大夫该不会拿麦克白试药吧,太凶残了!小白,你要坚持住,哥来救你了!
等李建白拖着残躯赶到后院,就见一身白毛不知怎么染成黑毛的小白正半死不活趴在地上,一条后腿微微抽搐着。
李建白大骇,小孙大夫,你对一只狗做了什么!
孙幺药毫不心虚:“就试了试药。”
药房里摆着的,以前孙妙应炼丹时候,炼着玩的,没啥作用,给灵宠开启灵智的。小白就是一条比较聪明的普通狗狗,吃了也顶多变得更聪明更通人性一些,又不能说话,谁让建国之后不能成精呢!
麦克白折腾狠了,被抱回房间洗完澡往被子里一裹很快就睡着了。
李建白默默地看着孙幺药一帮人折腾小白,弱弱问道:“小白,还活着没?”
不用孙幺药回答,龚宇烈就开心的回话,“放心好了,比你健康多了!”敢质疑我们丹鼎派的丹药,不是看你是部队的,都想让你直接试试药。
下午,给李长官安排了扫院子、清理羊圈、喂羊、给后院的菜松土一系列活计,大家又下地了。
一锄头下去,土层还是干干的。周奇在田间心忧,跟孙妙应说道,“前些日子,山上冲出来的那条深沟,都要见底了,今年的年景只怕也不会很好。”
孙妙应也连连点头,考虑着要不要在地头打一口深水井。
这边地不多,附近只有三四家的地。一家是周奇,一家是养鸡的寡妇,一家三口,婆婆、媳妇和小孩。
前几年干旱水位过低,附近水井抽不上水,几户人家,都是从孙幺药家深水井里抽水,拿水管拖过去的。那时,后院还没有院墙,只竖了篱笆,用水方便,拖水管总比花许多钱打井省钱。孙妙应又是个心善的,拖了好几年直到水位上升才把后院围墙建起来。
现在要是打了深水井,铺上地下管道,不光自己浇水方便,还能照顾一下那两户。
正在计划着打井,地头多了几个扛着家伙准备下地的村民,那几人看着孙家地里的老老小小生疏的动作摇摇头,就在旁边闷头干了起来。
孙幺药抓抓脸,不知道该拒绝好,还是该接受好。这个时节,家家都没什么空闲。
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招呼孙幺药:“孙大夫,让小药去扛化肥,就着人多半天就完了,省得一大家小孩磨洋工,看了都着急。”
孙幺药无奈极了。他没磨洋工,他已经很努力了。虽说活计做的粗糙了些,可是速度还是能保证的,毕竟这么点体力劳动还累不着他。
孙妙应笑了笑,村里的汉子,明明是想帮忙,话讲的太糙。
“小药哥,我跟你回家扛化肥。”周宝田过来帮工,一看这么多人,顿时就乐了,拉着孙幺药就往回跑。放着这么多壮劳力不用是傻子!村里那么多人家,谁家没得过孙家爷俩的好啊!帮个工又怎么了,人多,又花不了多少时间!
孙幺药扛着两袋子化肥,问周宝田:“你家中午吃的啥?”
周宝田马上就委屈上了:“买的馒头。我要了好久烙饼我妈才给烙了一回,那狗太凶了,我一张一张往上加,加一张它叫一声,整盆饼加完了它才走!”
孙幺药好想回家把那只肥狗揍一顿。忒丢人了,他们父子俩经营了十几年的脸面都被丢
果真人多力量大,没多大功夫几亩地就被料理完了。
人群散了,孙妙应给帮忙的人一人塞了一包烟。最后,周宝田带着葛元,捏着水管,蹲地头,帮浇水。
孙幺药看看天色还不晚,说:“你浇水,我带小白进山一趟,让它撵几只山鸡赔你的饼。”
周宝田期待地看着孙幺药:“小药哥!”进山,好想去。
孙幺药拒绝:“不行,天快黑了,你跑太慢!”
葛元把手里的水管往旁边玩水的龚宇烈手里一塞,道,“我去!”
孙幺药点了点头,人多点也好,可以多拎点兔子回来。山里兔子太多了不好!孙幺药不怎么喜欢兔子,这东西爱打洞,小时候他好几次都差点中招,有一次左脚踩进兔子洞里险些别断小腿。
周宝田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自己抛弃,进山了。
进了山,孙幺药仔仔细细观察着山上的变化。似乎没什么不对,就是一路上瞅见的兔子多了些,山鸡倒没怎么多。还好。只是兔子似乎太多了些。
待几天进深山看看好了,要是里面兔子也这么多,说不得就得下手减减密度了,还能让村里人手头松泛一些。。
转了两圈,孙幺药逮了六只山鸡,麦克白撵了一群兔子,葛元拿蛇皮袋给装了起来。这次都是活的,塞在蛇皮袋里还都活泼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