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李员外......陈大哥,你能和我说说他吗?”
日过中午,我们来到了一处驿站,把马车停好,陈惠让馆驿的伙计牵马去喂料喂水,而他为了避免麻烦,自去买了些吃食就和我窝在马车车厢里,两个人就着白水,啃起了汤饼。
汤饼这东西和汤有什么关系我是想了半天也没搞明白,但看样子,这种古代的食物看着像烙饼,还是死面饼子,咬起来太硬,也太黑,和后世白白胖胖的精面馒头没得比,大概这时候的面粉研磨还有发酵技术还不行吧,但丑归丑,三嚼两咽,竟出乎意料的好吃,麦香味很浓,而且越嚼越香。
听车外车来马嘶,很是热闹,但咬着馒头,哦不对,叫汤饼,处在这样原汁原味的隋朝驿站里,我却没有游历一番的打算,太陌生的环境兴不起那样的心思,简单的清水和黑馒头饼,却让我吃的兴趣盎然,不知不觉五个饼子已经进了肚子,呷了一口水,终于把注意力转回之前的那位奇怪的李员外身上了。
听两人的对话,那位李员外似乎有公务要赶去偃师,如果事情不急,我猜他一定想挤进这个不大的车厢里,保不齐会一路跟下去,直到陈惠的家里才罢休。是这把古剑?不太像,总感觉他知道车厢里藏着个人,在马车走出很远后,我居然能感觉到他好奇的目光。这个人很有意思。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没有照面,却能让我隔着车厢就有种古怪的感应,对方是个高手,但又不一样,和我之前遇到的那些高后都不一样,很古怪。
“李员外?”陈惠愣了一下,“你说刚才遇到的那位李员外?”略有意外,放下手头的水碗,却很随意地说起:“哦,他啊,他叫李靖,字药师,雍州三原人,约莫三十上下,现下正职兵部架部员外郎,故多称呼其李员外。”
“李靖!?”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是风尘三侠的那个李靖?”
“风尘三侠?这是什么诨号?”陈惠不明白地看着我。
“风尘三侠你不知道?虬髯客、李靖和红拂女啊。”我不由得提高了音量,更为惊讶地看着陈惠。
“恕陈惠孤陋寡闻,在下从未听说过什么风尘三侠,更不知虬髯客、红拂女是何方高人。”陈惠一幅我没说谎的表情,很是认真地看着我。
“啊,没有风尘三侠啊?哦,可能、大概是我记错了吧,我看过的书上有一则神异故事,故事的人物也叫李靖,哎呀,我都把书名给忘了。”说着还轻轻捏了捏额头,貌似自己正慢慢习惯了圆谎,理由张口就来,以前没发现自己还有这特长啊。叫李药师的李靖,不会是同名同姓,一定是我知道的那个李靖,果然不同凡响,难怪给我的感觉那么特别。
与李靖的偶遇,让我有些开心,军人遇到军神,总是仰慕非常,可惜第一次见面居然是隔着车厢的木板,真够失败的。
“虽然不明白大师所谓风尘三侠典故出自何处,但论神奇,这李靖家确非一般人家,端地神神异非常。”正小郁闷中,陈惠的话及时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哦,还真有奇事,说来听听。”陈惠的话,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李靖其人生于雍州三原县,父祖戒为官,算得官宦人家,大概是前周天和六年吧,李靖父母信佛,便给李靖取了一个乳名叫药师。药师本是佛陀,传说是东方净土琉璃世界的教主,是普救众生之佛,乳名取佛名,不知是否当地之风俗,陈某并未特别留意过。”
“李靖长到四岁时,遇周武帝灭佛,李靖的父亲和爷爷身为北周朝廷命官,不敢违背旨意,于是取名为靖,及至李靖弱冠之年,也未取字,而我朝崇佛,家人便把药师二字拿来做了字,故号李药师。大师所说风尘三侠,陈某确实不知,但有一则似乎暗合此说,西来佛陀将药师琉璃光如来、日光菩萨、月光菩萨合称东方三圣,与你的风尘三侠倒是颇为押韵,只是这风尘二字,颇有对佛不敬之味,不妥,不妥。”
“陈哥,你又跑偏了吧。”满头黑线地看着这书生,实在无语。
“跑偏?哦,你看我这。”陈惠理解很快,有些不好意思,“咱接着说,这李靖名字虽奇却并非重点,重点是他的舅舅。李靖亲舅韩子通韩擒虎,我朝威名赫赫大将军,平北齐灭南陈,是从龙之臣,位进上柱国、大将军,封寿光县公,端的威风。”
“韩擒虎?确实是个厉害人物,没想到他是李靖的舅舅。不过,再厉害也就是个武将,和神异有什么关系?”对于熟悉李靖未来光辉事迹的我来说,他舅舅韩擒虎的那些成就也就是月关点点罢了。
“韩擒虎乃神人,因为他是阎罗王。”
“咳咳......咳咳....,你说什么?”拍着胸脯,赶紧找水,听了陈惠突然冒出的这句话,我嘴里的馒头饼子一下子溜到嗓子眼里,顿时一阵手忙家乱。
一碗水下去,终于找回了呼吸顺畅的感觉,“陈哥,你在搞笑吧,阎罗王?韩擒虎?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你.......”很不爽,但忍了忍终于没有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句话给扔出去。
“大师你这是怎么了,阎罗王所说并非陈某胡言,乃是世所公认,何来搞...那个笑之说。”陈惠一边拍着我的后背一边颇委屈地辩解。
“世所公认?”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韩寿光之事已成世所公认,陈某不信却也不得不信,有大师的......,又有奇特不可出现?”陈惠指指我的手腕,我也只能默然无言,片刻,“韩擒虎是阎罗王到底怎么回事?”
“此说源自坊间,据传,开皇十二年,韩寿光将去前数日,其府邸前出现了许多侍卫模样之人,但黑衣黑官,装束奇特,随行携带一顶黑段红顶古怪厢轿,却止于门前不入,一老妪正路过,顿觉惊异,便出言询问,而侍卫只言说:来迎王,话毕,便忽然消失无踪。次日有一名身患重疾之人到韩府门前下拜,偏巧又被老妪人看到,因上次所遇,老妪按耐不住又上前询问,那人言说:来谒王,老妪便问何王,那人答曰阎罗王,话毕亡故。老妪大惊呼喊,被韩府家将擒住,不等送官,便将数日来所见之事细细道出,家将闻之惊诧,将老妪所言一五一十报予,韩寿光闻听此事,却淡淡一笑,自言:生为上柱国,死作阎罗王,斯亦足矣。二日,亡去。”
陈惠说得仔细,语调不缓不急,听得我有种身在寺庙的感觉,飘飘忽忽的,很不真实,但冥冥中却又觉得这不是一个神话故事,随着他的诉说,我的脑海里此时浮现出的竟然是在林中做的那个古怪的梦,两者之间千丝万缕。
“大师,大师。”
“哦”有点糊涂啊,“陈哥,我们还是赶路要紧。”不想表露出什么,只好故作平静地转开话题,有些事,还是需要时间去解决,疑问就暂时放在心底吧。
“大师说的是,此去尚有三十里路,途中不休,最快也得戌时才能到家,赶路要紧。”
陈哥与驿站结算完毕,又多呆带了几个汤饼,我们便又匆匆上路,一路颠簸,一路尘土,但心事重重的我却没注意到在我们身后,一匹马始终不紧不慢地远远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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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属下仍是不明,为何要派人跟随那个陈惠。”通往偃师的官道上,五六骑正缓速前行,队列肃整,当前两人正并骑交谈。
“只是好奇罢了。”淡淡的语气中听不出更多的意思。
“难道是那把剑?”下属的好奇心很顽强。听到这话,排头的上官,抬头瞥了一眼,下属一个激灵,醒悟到说错话了。
“宝剑有灵,有缘方能据之,强求无益。”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疑惑,“我好奇的是车厢里的那个人。”
“车厢里的人?”下属诧异道,“属下不明白,当时那种情况,车将倾覆,如果车厢里有人,怎会不逃?”
“不是不逃,是不能逃,不可逃。”上官很肯定地说道。
“这个......”下属更是迷糊。
“或许......”显然,李靖并没有再听他这个多嘴的下属的话,自顾自地想着心事:“车厢里的人,身上为什么会有舅舅的气息,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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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的夜色和昨晚林中的景色很是不同,没了枝叶的遮挡,天地变得宽阔无比。没有任何熟悉的水泥建筑,没有铁盒子汽车来来往往,这儿给我的感觉就一个字,慢。天高草密,云淡星明,太悠闲了,翘着腿,脚丫子随着颠簸的马车摇来晃去,躺在车厢地板上的我忽然有点不适应,从来没想到自己能有这样悠闲的时刻,突然间没了训练,没了任务,没了教官,老天爷给我放了个打假,自己居然浑身不自在,贱骨头啊。摇摇晃晃,胡思乱想,终于我还是睡着了。
“嘎吱”马车忽然听了下来,“大师,已经到家了。”
“哦,到了!”车停人醒,“也不知道陈惠家是什么样子,不会和路上看到的那些茅草屋一样吧。”
带着点好奇,掀开车帘,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