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访邺都,需北上偃师,东入荥阳,渡大河,经汲、魏二郡,过清、淇、洹、漳四水,行六百里始入邺,此行颇远,路途恐不宁。”陈惠有些担忧地说道。
“陈哥,小弟此番入世,师尊临别叮嘱过,让我在世间多走走。多沾染点红尘气,算是一种修行,这次去邺都,正好完成师傅的交代的功课,陈哥是担心路上遇到土匪劫道?这个真不用担心。”原汁原味隋朝游,这么有趣的事怎么能错过,劫道?太好了,求之不得啊!
“师命难违,如此亦可。大师,慧昨夜思量再三,欲同行。”陈惠说完,抬头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卷轴乃吾陈氏......”
“陈哥,我懂。”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说了,交出魔盒不代表交出使命,对陈家人来说,那是责任也是宿命。
“不过,陈哥我还得劝你,嫂子刚刚生完孩子不满一个月,你应该留在家里,照顾好他们也很重要,你放心,我不管有没有发现都会回来。”
“大师,惠已安排妥当,一切无需多言。”
我摇了摇头,看他坚持,便不再劝了,反正没什么危险,来回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何时出发?”
“明天怎么样?”
“明日?”陈惠突然闭上眼睛,左手拇指掐来掐去,嘴里念念有词:“辰月,多雾,神龙现,廿五,夬,壮于頄,有凶,君子夬夬,独行遇雨,若濡有愠,无咎,明日可。”
“陈哥,你这是?”
“大师,远行当占卜,惠算得一卦,明日利徙,神明保佑。”
“哦,好的好的。”陈惠一说,我这才理解了,后世人们出门还要看天气预报,古人用算卦代替,很符合时代特色,只是没想到陈惠还有这一手。
一夜无话,天明出发。
此行只是碰运气,不赶时间,睡到自然醒,吃过早饭,背上装备懒懒地走出房门,屋外,马车已经准备妥当,那匹枣红老马稳稳地站在井边,对于将要的远行似乎没有一丝期待。朝阳微暖,晨光尚明,陈惠站在马车边,见我出来,冲着我露出疲惫的笑脸,我摇摇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哥,别担心,有我。”看他样子就知道昨晚患得患失的厉害,我倒是没什么感觉,这只是又一次出发而已。
嘎吱声中大门开启,“劈拉”一个鞭花,在陈伯束身弯腰行礼的身影中,我们踏上了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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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我坐在陈惠边上,悠哉地看着飘过眼前的处处美景,憋了一个月啊,当年关禁闭都没这么长啊,终于不用窝在屋里当宅公了,很好,心情很愉快,不知道怎么地,脑子里想起了一个旋律,没脑子地跟着就哼了起来。
“大师所唱是何律?”
“陈哥,老陈,不要老是问东问西,好听吧,好听就行,管他什么旋律。”对付陈惠这个好奇宝宝,有时候无赖很重要,这不,他立马安静了,我哼得颇为愉快,由着性子脑子里冒出什么就跟着哼什么,没有章法没有规矩,乱七八糟一锅炖下去,而陈惠竖着耳朵听渐渐听得入迷了,由着马儿往前拉,阳光下我们仨很和谐。
穿过两座小山包夹着的一条不太宽的土路,转个弯,离开了凤凰谷,马车上了驿道。驿道不是直道,等级大概在乡道和省道之间,毕竟是洛阳周边的驿道,整理的有模有样,平坦,有些坑洼但颠簸不狠,路两边间隔着种了杨树、柳树。从马车上望去,成片的农田,由水渠勾连,随着地势一展儿铺排到天边,水稻、高粱、小麦,毯子一样,满眼绿色,原来的世界,我也是农家出生,读书前家里的农活做的不少,但上学当兵后渐渐离开了土地,之后更是在硝烟火药堆里搏生死,脑子早就麻木了,心也被水泥封牢了,但今天突然看到这一眼不到头的纯粹田野,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被震动了一下,一股心酸涌起,爸妈你们还在地头忙碌吗?我想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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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往东,行了大约一个小时,路上的行人、马车、板车也多了起来,听陈慧说接近了去往偃师的直道入口。
“大师,那便是中岳嵩高山,左岱右华,嵩高居中,峻极于天,乃中原之中。古九州,豫州居中,冀、兖、徐、青、扬、荆、雍、梁与之相连居八方,九州之心便是豫之嵩山周公无影台,中国之心便是嵩山之巅太室祠,历代帝王莫不来此封天禅地,以示‘惠此中国,以绥四方’之意。”顺着陈惠的示意,我望向远处的山峦。
“嵩山!?”心中默念‘嵩山’这两个字,脑中随之出现了一幅图案:一条小河穿山过,河东太室山,峻极峰高一千五,河西少室山,连天峰越一千五,一老一少两山峰,肩并肩手牵手,围成一把太师椅,安坐天地间,椅上一方玲珑地,则天皇后赐登封。
念着念着,忽然想起了这个关于嵩山山脉和登封城的地理歌诀的出处,蛤蟆的老家就是登封市的,这个活宝有次探亲回来,居然在宿舍里贴了一幅什么《混元三教九流图》,还学着图中的样子做了一连串圆滚滚的造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那会胡闹的时候,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这不就国宝熊猫吗,蛤蟆的老家啥时候成熊猫窝了?大家听了,一顿哄笑,结果,蛤蟆听了非但不恼,居然还摆出了一副得道高人的傻模样,跳到桌子上连比划带朗诵给我们来了上面的那段,当时听着有趣,居然顺便就记住了,不曾想今天被想起来了,想到蛤蟆。一阵难过,不知道我的队友门在那个世界过得怎么样,但愿他们都平安无事。
“若非事涉卷轴,某当陪大师登山一游。”
“游玩就算了,以后还有机会。”心情不好,对旅游这种事提不起兴趣,这些年走的多看的也多,什么奇峰险谷都经历过,就算没想起他们,我也懒得做那种无聊的事情,沉默了一会,嵩山两个字还在脑子里没撵走,脑子里跟着冒出了嵩山少林寺,结果心思和嘴巴不对付,居然顺口就问陈惠:“陈哥,打听个事,这嵩山少林寺里有没有武功很高的和尚?少林寺里是不是有一本武功秘籍叫《易筋经》?”年少时的武侠梦啊,终究还是忘不掉。
“少林寺?大师所指乃五乳峰那座少林寺?”
“嗯”
“某不曾听闻寺内有武艺高强之辈,只闻此寺佛宗与别处不同,亦不曾听闻有《易筋经》,惠记得,大师此前亦曾说过《易筋经》,不知是何佛家秘籍,引得大师念念不忘。”
“没有武僧?没有《易筋经》?不可能啊,达摩老祖有一苇渡江、七十二绝技怎么会不留下武功秘籍能?”
“达摩?少林寺与达摩何干?”
“少林寺不是达摩?”
“少林寺乃前魏太和十九年孝文帝为天竺高僧跋陀尊者所建,达摩寺成后十数年方到洛阳。说起此事,倒有一则趣闻:孝文帝欲安置跋陀,怎奈嵩山已三教遍布,各寺各观为抢风水宝地纷争不休,无奈文帝亲临嵩山,召三教首领训示‘东中岳庙自秦始建,且为寇天师之道场,应居道教,中自古乃封禅祭天之圣地,应居儒家,释教西来,佛当居西方’,如此便有了少林寺。据传,达摩入洛阳后便像魏皇求在嵩山修行,然法王寺与少林寺都不接纳,更甚者,少林寺方丈谓达摩乃异端邪说,将其击伤驱逐出寺,无奈之下,达摩便在少室山中隐藏,七年后方出山,转而去熊耳山下定林寺中传法。”
“这也太.......”我怎么有种听黑历史的感觉,无所不能的菩提达摩老祖非但不是少林寺创始人,还是被少林寺乱棍撵走的受害人,一时间颠倒错乱,搞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大师是否想说达摩七年面壁得悟大法?”
“面壁?哦哦,那个面壁不会也是假的吧?”
“面壁之事乃佛家自掩之词尔。吾颖川陈氏,虽因战乱亦曾分家别舍,被迫迁居凤凰谷,然终不离嵩阳左右,达摩之事,吾前辈确曾留意一二,此达摩来历神秘,其失踪与邺亦.......”
我竖起耳朵,准备听陈惠再一次讲古,心里很有些期待,突然,随着陈惠猛地一拉缰绳,车身一阵晃动,我一个没有准备的后仰,后脑勺咣当一下狠狠碰到了车厢的柱子,疼死老子了。
“陈哥,你搞什么?”我很不满,揉着脑袋看向他,却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向车前,根本没搭理我,不由得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之前,和马相距不到一米的正前方,一个打扮怪异的和尚直愣愣地拦在路中间,不闪不避,不喜不怒。
“这和尚是......是要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