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必要放一个这么大的猫在我旁边吗。”
周维喝了牛奶吃过药，靠在床前给自己裹好被子，无语地扭头看向倪好放在他枕边的大抱枕。
坐在周维书桌前的倪好扭过头看向他：“我可喜欢它了好吗，它抱着可有感觉了。有它在你就不会觉得床边空荡荡的了，你就当养了个宠物嘛，这只宠物不管你怎么没经验都不会养死，所以不用有任何负担。”
“....我养过宠物。”周维不服气。
倪好有些惊讶：“你养过什么？”
之前医生也建议过周维可以养一些绿植小动物什么的，然后，为了不去见证它们存在的各种可能的死亡，他买了一盆仙人掌、一个扫地机器人和一只机器狗。后来他觉得机器狗太吵，就把它电池拔了，怕仙人掌也养不活，就送给张子凡了，现在只剩下一个扫地机器人作为宠物在家到处游荡着。然后他就忘记了要照顾它，扫地机器人自己到处溜达扫地，没电了自己蹭到地板墙边充电的专用电板充上电，全靠自生自灭。
“...不告诉你。”周维把头一偏。
“嘁....”倪好扭回桌面，不再理他，继续做起自己事来。
周维看着不远处的倪好坐在桌前整理资料，莫名觉得房间好像确实有点满满的感觉。他戴上眼镜，从床旁边的包里拿出来笔记本电脑，又看了几篇论文，慢慢闭上了眼睛。
倪好刷了一下微信，突然刷到了两天前赵永柳给自己发的信息——“我知道这样有点唐突，真的很不好意思，但我也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我最近跟朋友做的生意状况不太好，我妈一个人在老家生病了，胃癌。我的钱实在不够，已经在网上发起众筹了，但是可能这种太多了都没人信了，总共也没筹到多少。你看你能不能.....”
倪好看了一下自己的余额，她的实习工资是5000，倪紫凡的房租是3700，但周维家实在是比倪紫凡家大了点，周维决定按3500算。
她住的第一天先交了1000块钱，中间兼职赚了点钱后又交了1000块，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北京物价实在太高，即使加上她写东西画画做兼职赚的钱，她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倪好想了想，给他转了200块钱。
“对不起啊，我刚到北京也没有多少钱了，也不知道能帮到你多少。如果你真的还不够的话....”
发着发着，她突然觉得自己也好可笑，即使他真的会不够，自己又能怎么帮他。她不过也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从来就没有幸与不幸的区别，每个人都多多少少被命运捉弄过，只是不幸与侥幸罢了。
“没事没事！”赵永柳突然回复，“谢谢你啊！！你能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嗯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再跟我说。”倪好回复道。
所以，好久不联系的人突然联系都必定是有原因的。她不知道赵永柳是真的妈妈生病，还是只是借钱的借口，但不管怎么样，他缺钱是事实......应该。
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在她已经完全不记得的情况下，赵永柳还能找到她，给她补齐了一段曾经，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虽然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但至少....
呃.....
她又突然想到，这也可以是一个临时随便编出来的谎言啊。他只要知道她叫倪好，随便拿一段大众初中故事就足以应付她，他甚至可以是因为看她朋友圈在北京，比较方便才找的她。
“.......”
好吧，她确实可能天真了。
倪好打乱心里的胡思乱想，即使这真的可以是一场骗局，但她相信赵永柳，他一定不会骗她的，即使骗了，他也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
还是洗洗睡吧。就当锻炼自己的省钱能力了，减肥。
第二天早上，周维睁开眼，昨天的痛苦随着一整晚安稳的睡眠渐渐消散了些。他看见倪好正趴在自己的桌前睡着，旁边正放着一板空了的胶囊。不知道这次她又睡了多久，吃了替睡药。
看着她的疲倦和单薄，周维莫名有些隐隐的心疼。
倪好睁开眼睛，发现已经七点二十了，赶紧换了衣服洗漱准备走人。周维也已经收拾好并且烤了面包，他递给她一片面包，然后背上背包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倪好不好意思地扭头跟周维说。
周维看向她，等着她的下文。
倪好：“就是....我还有1500房租没交，但我现在实在没钱了，没办法全部交齐了。”
周维：“你有钱再一起交吧。”
“谢谢你！”倪好一脸感动地说，她把赵永柳的事情给周维讲了一遍，“我真的没有乱花钱，只是这个月没办法帮你分担了，对不起啊。唉，而且这样感觉我好像永远都会多多少少欠着你房租了。”
周维笑了，“我又没说要你帮我分担。”
倪好愣了一下，嗔怪地看向周维：“这不是最开始说好的吗，你让我搬进来，我帮你减轻生活压力。”
周维也嗔怪地看向倪好：“我又没说我的生活压力是物质压力。”
倪好突然一脸恍然：“对哦。好吧那你对了。”
周维看着倪好，嘴角扬着摇头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无语还是作为这场斗嘴获胜者的得意。
倪好到了公司以后，手机震动了两下。她打开手机，是周维的1000块转账，和一个消息：
“那就永远欠着吧。”
倪好一侧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看着周维发来的消息，仿佛看到了他在另一侧的表情。她笑着回复：“100就够了。”
她往下滑着看自己的微信信息，还有一条，是赵永柳发来的。
“你知道我们这个时代，每个人对于已经淡得没有感情的人，记忆会在一个月内消失。但是我真的还记得你，现在看来，我没记错，你依旧是我印象里那个很善良的人。”
倪好会心地笑着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其实就算赵永柳真的是骗她的也无所谓了，就当做是一个走投无路者的孤注一掷，只要她真的能帮到他。
没过一会儿，她的手机又震了一下，又是周维发来消息，这次是500的转账。
周维：“折中。”
......
倪好在公司运转的频率更高了，因为同公司女同事的会做人，乖巧听话努力懂事，对比之下她的不会为人处世更让人介怀，总会有各种小辫子被抓到，话说得不太好、做得多了、忘记做了，等等等等。她只能各种小心翼翼，像是一个公司里最默默无闻的齿轮，毫无感情地运转在整副骨架之间。
“倪好来顺便帮我把这个表做一下吧。”
“倪好来把这个复印一下。”
“把这个转给人事。”
“还是太平，不抓人。现在的广告没有时间给你卖情怀，一秒钟转头懂吗？重做。半小时后开会让我看见你的成果。”
“倪好去把资料整理一下一会儿开会用。”
激情被冷漠和繁重消耗殆尽，想法和新意被否定得平庸不堪，曾经自以为的擅长如今也被贬得一文不值。
倪好晚上回到家，看见周维正坐在餐桌前敲电脑。她换好了鞋，揉了揉发酸的眼角也走到餐桌前放下电脑。她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转身要去拿包，脚一下子撞到了桌角。
“啊——”她痛得叫了出来，“好疼...”
周维赶紧起身走上前扶起来她，转身便看见她已经泪流满面。
“你...没事吧。”他的目光紧看着倪好。
倪好抹着眼泪说：“没事，就是有点疼。”
他把倪好扶回位置上，把她的包拿了过来。
“谢谢。”倪好边抹着眼泪边忍不住带着轻微的鼻音说：“你真好。”
周维愣了一下，心里的某一块好像被戳了一下，不过很快他感受到倪好的不对劲：“你说吧，什么都可以。”
倪好突然觉得心里积攒的情绪在被一直手推着往外涌，她咧着嘴傻笑着看着周维，轻声说：“就是感觉有.....一点点烦。”
刚说完，眼泪一下子又掉了出来。
“我还是挺喜欢的，我真的很喜欢做广告。但是有时候我喜欢的和他们喜欢的不是同一种喜欢，嗯....总之，就是有一点点点点累。”她捏着小指给周维比划道，一边努力把眼泪吞回身体里。“先说好我真的不是爱哭啊，只是觉得，自己一直陷入这样痛苦的状态里，就像我高三时因为是全校第一没法考有点心动的艺术专业一样，有一点...找不到出口，没有方向。”
她写的东西越来越四不像了，也不是完全她喜欢的，也不是公司想要的感觉，她的方向组长认为不需要，又不想妥协自己写组长想要的，于是就这样不尴不尬地杵在中间，不知道该往哪里偏。她真的不怕累，她只怕自己努力地四处乱撞，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周维看着倪好愈发显露的脆弱，却又在拼命地遏制着。他坐在对面，却觉得离她好远，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又不方便做些什么。
“没事啦。”倪好笑了起来，“说说而已，不影响继续努力！”她竖着拳头加油打气道。
周维看着倪好，嘴角轻轻一抿。
过了好一会儿，周维忙完学校的项目，把眼睛从电脑前移开，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倪好。只见她的胳膊架在桌子上，两只手捧着脑袋睡着了。
他忍不住看着她定神起来。
她这样睡着的样子，好安静。
突然一声“主人有人来了”在客厅的蓝牙音响中响起，吓得倪好一下子清醒过来。声音持续重复不断，像是讨厌的闹钟，不停地在耳边聒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