铩羽刚迈入花坊轩的时候,就听见里面好生“热闹”。
只见原安脸上烧着怒气,慕千秋一脸漠视,略带几分傲气坐在主室的圆桌旁,眨巴眼睛抬头盯着原安。
铩羽紧绷着弦从开始松动的那一刻,神情就自然带上了几分倦意,只是随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原安满脸不满刚要张嘴控诉,慕千秋便抢了话先说出了口,“即使是将死之人,偌大的木府,能少了顿热食。”
慕千秋虽然口里说着有些蛮横的话,但看见铩羽还是忍不住乖巧地站了起来。
显得那不讲道理的话,带了些理亏的心虚。
“自然不会。”铩羽笑了笑,看着原安皱巴的小脸,自是知道她对慕千秋怨气颇深,便走过去掐了掐原安的脸庞,“原安,我有些饿了。”
原安本是还要张口辩解些什么,看着铩羽有些沉重的眼皮塌下,便又生生吞了回去,乖巧地去取出一直温着的饭菜。
“记得再取两坛子酒来。”铩羽娴熟地斟了两杯还冒着淡香的茶,自顾自地坐在了慕千秋的对面,与她闲聊了起来。
慕千秋一下全无刚刚的气势,甚至是乖巧的一问一答。
她本来是想乘着铩羽她们出门,偷偷留出府去自寻生路,没成想刚刚踏出花坊轩的门,便有人突然立在了眼前,给她挡了回来。
她依旧心不死,从杂房里左右翻找,寻得一断截的梯子,好不容易胡乱固定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刚从房顶冒头,还没等瞅见府外的美好景象,便看见了一躺在砖瓦上养神的男子,睁眼漠然地看着她。
那个态势,似乎还是给了她是否要小命的选择。
她便也乖巧的回了房门,想着外面可能更加凶险,便也不再折腾,直到她听见铩羽一阵起风似的进了主室,然后又见她匆忙的离开了。
本也是去打量打量,看见那天救她的姑娘,也是想着搭把手,缓解一下关系。
结果原安一看见她就一脸不耐烦,似还是压制着脾气,只觉得就是个丫鬟便如此大气性,明明是你们要救我的,此时又一脸怨气,就忍不住耍起了泼皮性子。
原安摆满整桌子菜后,先是给铩羽温柔地满上了酒,转到慕千秋身前,便深怕眼前人看不出,用力地摔下碗,酒也四散开来。
慕千秋挑了挑眉,也没有躲开,任由着衣袖混上酒香,她一见到铩羽,气就瞬间消散了下去。
她并非沉不住气之人,只是这两日实在是太憋屈,她本是好心,结果碰上了冷脸,自然……也是有气的嘛。
“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你的性命了。”铩羽并没有责怪原安有些幼稚的举动,她只是替自己有些心有不平而已。
慕千秋目光下沉,愣了半晌,并未接话,只是抬起酒,大口的灌了进去,任由酒水顺着脖颈沁入衣服里。
铩羽确实是有些饿了,也并未仔细端看慕千秋的神情变化。
原安记下了她每顿饭多捻了几筷子的菜品,便每日又新添了几样,就像今天的桂花鱼便是极好的。
铩羽吃了两口又继续说道,“他们给我的法子,你都没什么活路,所以现在还挺苦恼。”喝了一口香醇的提子酒,不似那天的烈灼,只有回荡在嗓子的甜香,又反进鼻腔岁月沉淀的苦涩。
慕千秋认真地打量铩羽,面上没有半分的纠结。其实这几天接连被死亡恐吓,她都有些疲软了,对这句话也没太大的反应。
只是淡淡地喔了一声,然后挑起了筷子,似是仔细品尝着味道。
她从小生存于宫廷之中,人与人之间的进退也是知道点的,这个时候谁先开口,便会低上一头。
铩羽,只不过是在和她谈筹码罢了。
她必须得在生死边缘站稳了,这个时候可急躁不得。
慕千秋这样想着,神色就更加淡然,似乎她的生死已与其无关。
铩羽不急,也未露恼色,“白书生这人可是真真的阴险,上次差点就得死在他手上了。”
慕千秋眸子里突然溢出狠绝的流光,脸上也不再似刚刚那般平静,脑子里这半月的痛苦咻地冲散在四肢,“我真是恨不得抽筋剥皮,虽然宫里阴险小人也不少,但像他这般鬼厉还未曾碰上。”
慕千秋像是上瘾了一般,抬起一碗酒便下了肚,“他就是个疯子,刚开始我还自以为自己聪明,抓到了时机逃了出去,后来才知晓,他故意让我以为有希望,再反复地掐死它,就是想让我没了求生的意志,任由他侮辱蹂躏。”
铩羽勾了勾嘴角,眸子里已不见光,这确实是他会做的事情。
铩羽起身拿起了慕千秋的碗,又满满地斟上了,支起了下巴认真地听着慕千秋的遭遇。
慕千秋憋屈了那么久,仅仅需要一句,便扎破了她心里最后的防线,嘴巴像是上不了锁,丝毫不觉得累的控诉着。
铩羽看着她就像自己刚开始杠上白书生那时,心里也是控制不住的杀气,那时好像已经是过了半辈子的事了,便听的有些出神,但又适时地回应着慕千秋的怒气。
女孩子之间,只要有了共同的敌人,就会莫名的觉得亲近。
原安听着听着便坐下了,那入神的模样,显然是已经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到令人窒息的地方,还大声地一起痛斥起来。
铩羽看着她脸色已经泛起了红韵,还因为越说越生气的怒火扯着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只是接着话不经意地提起,“那你当时怎么就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铩羽需要知道更为细致的过程,才不会埋下隐患,反被人给拿捏了去。
刚开始的慕千秋太过于警惕,自然不会多加透露,即使说出的话也带了几丝模糊。
“父皇许了三哥前往自己的封地,他是我唯一一母同胞的亲人,特去请了父皇的旨意前去相送。”慕千秋倒了一口酒,摇晃着身形站了起来,“谁能想到我刚在城门送走,就只是想着难得出来一趟,去逛逛寻常百姓的街景,就被人勒住后颈套上麻袋拖走了。”又提高了几重音量重复了一遍,即使再提起也还是觉得难以置信,“真的是生生在地上拖走的。”
然后丢下了碗,直接提起了酒壶,踉跄着走到铩羽旁边,满脸小心翼翼地凑在耳边,“我其实是想去见我的白衣少年最后一面的。”费力地抬起壶底,酒扑哧着倾泄而下,满脸都淹没在混浊里,“他那么清澈,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干净了。”
只要远远望着他,就会觉得自己即使满身尘土但眼睛里还有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