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焱打量着四周,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十分陌生——四周是米白的墙壁,微微有些破损,于裂缝处可以看到淡淡的黄色;地上尽皆铺着简单刨整过的梧桐木板,木板的颜色说明已有了一些年份;家具很少,自己环绕四周也不过看到了一张木桌,上面倒放着一个碗,再有,也许便是自己身上盖的这床灰白棉被以及綳床了。
这是哪?林焱疑惑。自从精神体沉入玄曜石空间之后,外界发生了什么自己一概不知,只不过知道自己应该生命无忧。不过,自己依稀记得,当时倒地之后隐隐听到了雨师父的声音,会不会是他带自己来这的呢?
“公子醒了?”
不知什么时候,屋内多了一位老者,惊喜的看着林焱。
“您是?”林焱自忖与这老者没打过交道,但又隐隐感觉在哪见过,不免有些疑惑。
老者微笑道:“公子忘了?当日在京城城东栈道,公子申明救下了两个人。”
林焱眼睛一亮,明白过来,“原来老伯就是那位牛车上的老者。当日事出紧急,我却是没太注意老伯的面貌。”
老者微微颌首,“正是。说起来,老朽和小天还要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呢。若不是公子舍命相护,恐怕这会老朽已经魂归西天咯。”
林焱一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群人因我而来,若是殃及老伯二人,实在是令人过意不去。不过老伯,这里是哪里?我记得当日我应该是身中数箭,怎的就来到了这?”
老者叹息一声,“这里是清风镇,老朽叫宋辰,当日公子救下的那孩子,叫宋天。公子所言不错,当日公子的确身中数箭,而且那群追兵也涌了上来,连我都觉得公子怕是要遭遇不测,但在此时,一位仙人赶来,一剑便把那群追兵杀了个干净,只留下为首的两个人。那仙人看了下公子的情况,不知道往公子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然后把公子身上的箭全都拔了出来,之后公子的身体便奇迹般的开始复原一来,一会便开始结痂。那仙人看到公子生命无碍,显然也松了一口气,本来那仙人应该是想把剩下的那两个人也顺道杀了,但好像突然改变了想法,把那两人放走了。”
林焱的心情有些复杂,没想到雨师父为了自己做了这么多事,而自己与他虽有师徒之名,却不过是根雕上的,修行一道上,虽然雨师父非常期待自己能够拜入他门下,自己却一直没有答应。不过,雨师父放走那两人,似是大有深意在啊?
“那后来呢?”
“后来那仙人问我我家在哪,我赶忙给他指路,那仙人直接将牛车托起,带着我们便飞了回来,前后不过两个时辰,当真是神迹、神迹啊。”
若是卜易此刻听到这番话,想必会嗤之以鼻,神迹?你管这叫神迹?若我实力在巅峰,一个念头便能瞬移万里之外,那得叫什么呢?不过,宋辰不过普通人,这般景象对他而言已是难以想象。
“那仙人把公子安置在老朽家中后,吩咐老朽好生照看,本来仙人似乎是要等到公子醒来的,但是没过两天便告诉老朽他有急事不得不离开,还让我转告公子一句话。”
“什么话?”
“不必急着回去。”
林焱略做沉思,却是明白了雨师父的意思。此刻京城那边,二皇子想必已经勃然大怒,眼下风声正紧,自己不必立刻赶回京城。这清风镇远离京城,自己一来可以在这修养一番,二来也可以避避风头,不过,看这样子,雨师父似乎知道自己刺杀上官痕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还有雨师父这般急着回去是要干什么呢?
不过林焱很快便没有再想。要想弄清楚,等再见到雨师父之时,一问便知。
“还未请教公子贵姓?”宋辰微微躬身。
“免贵姓林。宋伯伯,我在这有多久了?”
“七天了。”宋辰答道。
“七天?”林焱一把掀开被子,“不行,我得赶紧走了,这会我娘恐怕已经在找人了。”
然而林焱刚一起身,一股无力感却猛然传来,而后便一屁股坐在床上,倒是令得宋辰吓了一跳,慌忙来扶。
“公子切莫心急,仙人说了,你虽然无生命之忧,失血却是过多了,所以一定会昏迷好几天,而这几天内难以进食,只能由老朽喂些米汤,若是醒转,也需再疗养两天,才可以恢复体力。”
林焱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当下感受了一下自身状况,果然如宋辰所说浑身乏力。情知也急不得,只得叹道:“那只好叨扰宋伯伯了。”
宋辰忙道:“公子说的哪里话,若不是公子挺声而出,便是公子想要叨扰老朽怕也没机会了。对了,公子应该很饿吧,我这就去做饭。”
林焱摸摸自己瘪瘪的肚子,不好意思的笑道:“有劳宋伯伯了。”
“对了,”林焱突然想起什么,“小天呢?”
谈及小天,宋辰的眼中满是慈祥,“小天啊?嗨,这会儿肯定跟虎子他们那群娃玩呢,等到吃饭就回来了。孩子嘛,无忧无虑哦。”
林焱似也感同身受,不由得回忆起孩童时代,那的确是一段开心的时光。
“公子好生休息,老朽做饭去啦。”见林焱并没有什么要问的了,老朽向门外走去。
林焱点点头,房屋便又空荡荡了起来,但林焱却有些享受这样的氛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许多事情都跟以前不一样了,而眼前这般静谧,却能让自己感到心安。
不过这份静谧却没有持续多久,一道有些稚嫩的声音便将之打破。
“爷爷,我回来了。”
林焱知道这必然是小天了,果然,宋辰的声音响起,“回来了?爷爷在做饭,你去看看公子好不好?人家救了咱们爷俩,可要好好感谢人家啊。”
“爷爷你说的公子,是床上那个大哥哥吗?”
“你可不能叫人家哥哥,人家公子可是叫我伯伯的,你叫我爷爷,这之前差了辈分的,得叫堂叔。”
“哦。”
林焱正暗自好笑,不料一颗小脑袋却突然从门外探了进来,“大哥哥你醒啦?”
林焱又是一笑,“小天啊,爷爷不是跟你说不能叫我大哥哥的吗?”
只见小天吐了吐舌头,走了进来,“可是你好年轻哦,叫你堂叔好老啊,镇上我最小的叔叔都三十岁了,大哥哥你还没到三十岁吧?”
“哦,这样啊,”林焱眼珠一转,要这么说叫自己叔叔确实有些“老”,不如就让小天这样叫吧,反正自己跟小天也没什么血缘关系,叫哥哥似乎也无妨。想到这里,林焱说道:“那小天就这么叫吧。”
似是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承诺一样,小天瞬间手舞足蹈起来,引得林焱一阵怪异,“小天你这么开心吗?”
小天点点头,“是啊,这下我可以跟虎子他们说,我有个神仙哥哥啦,啊哈哈哈哈。”
林焱摇摇头,满脸无奈,原来真正的原因在这呢!
另一边在厨房忙活的宋辰也似乎听到了林焱和小天的对话,只传来一声长叹。
“小天啊,你爷爷叫你来干嘛来了?”林焱佯装不知。
“哦,”小天突然反应过来,“爷爷要我来谢谢大哥哥的救命之恩。”
林焱无奈的摇摇头,实在是拿眼前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孩没有办法。
“小天,带公子过来吃饭了。”
“大哥哥,咱们去吃饭了。”
林焱再次站起身,小天看到林焱似有些虚弱,赶紧过来搀扶。
好懂事。林焱暗道。
饭桌就在林焱这间卧室外面,不过几步的距离。然而林焱却感觉好远好远,过了好久,才艰难的迈出房门。
“小天,将公子扶过来。”宋辰微笑道。
林焱终于坐到了桌旁。望着眼前的饭菜,林焱人生第一次觉得是如此的可口,饿了七天了啊。
“公子快吃吧,趁热。寒舍简陋,没什么肉食,只能做些素菜了,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林焱急忙开动,边吃边道,“宋伯伯说的哪里话,我敢保证,这顿饭是我这么多年来吃过的最好吃的。吃,大家都吃。”
宋辰微微一笑,却并未动筷,倒是小天也忍不住了,赶紧站起来开始夹菜。
“先前,让公子见笑了。”宋辰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林焱知道宋辰所说乃是小天,满脸不以为意,“没事没事,小天还小,哪懂得那么多。”
宋辰却是有些头疼,“只是小天叫公子哥哥的话,我跟小天的辈分却是有些乱了。”
林焱夹菜的手忽然停住,暗道自己怎么忘了这一茬,可眼下都已经答应了小天,总不能反悔吧?
“爷爷,就叫大哥哥嘛,好不好嘛。”
宋辰右手扶额,满脸无奈。
“那,这个,咱们各叫各的?”林焱试探性的问道。
宋辰轻叹一声,“也只好这样了。”
“来来来,吃饭吃饭。”林焱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
宋辰慢慢拿起筷子,看着眼前这些自己的拿手菜,却突然感觉不香了......
“我吃好了,宋伯伯您慢吃。”狼吞虎咽一阵之后,林焱终于有了久违的饱腹感,体力也恢复了许多。
“大哥哥,等我吃好了,咱们等会出去玩好不好啊?”小天期待的问道。
林焱微笑,“好啊。”
宋辰却板着一张脸,“小天,公子身体还很虚,你怎么就要公子陪你出去玩呢?”
小天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出声。
眼见小天有些不开心,林焱开口道:“无妨,您这顿饭菜可是大补,这会我已经感觉好多了,陪小天出去玩玩也是好的,刚好散散心。”
宋辰看了看小天,虽然小天不说什么,但是眼中的期待之意可是溢于言表,当下叹了口气道:“好吧,但是小天你要记住,公子现在是客人,可不能叫公子去抓蛐蛐。”
“嗯嗯嗯。”小天点头如啄米,“爷爷万岁。”
宋辰好气又好笑的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对着林焱,神色有些黯然,“小天这孩子,也是命苦,这么小,却整天跟着我这个快要进入花甲之年的小老头,唉~”
“小天爹娘呢?”
宋辰却不回答,看了看小天,只长叹一声。
林焱瞬间明白过来,再看向小天时,眼中已满是怜惜。
小天似早就知道自己爹娘的情况,虽然眼中也满是失落,却开口道:
“没事的,大哥哥。爹娘虽然不在了,镇上的每一个人都对我很好,家里没粮食了,虎子他爹会借给我们,但从来没要我们还;衣服穿破了,小雅他娘会帮我们缝;家里墙坏了,大家都纷纷出力来修。他们都是我的亲人,跟我爹娘一样。”
林焱心中一揪,这么小就学会了安慰别人,不知道是否能够安慰自己呢?不过心酸之余,林焱心中又有些欣慰,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长舒一口气,林焱暂时按下有些翻涌的心绪,拉起小天的手,“小天,我们出去玩吧。”
“好。”小天立即起身,不过却没了刚刚的欢呼雀跃。
宋辰看着向外走去的林焱与小天,一脸的若有所思。
“大哥哥,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小天突然道。
林焱宠溺的笑了笑,“好啊,小天要带哥哥去什么地方啊?”
小天神秘道:“去了你就知道了,这可是我的秘密哦。”
“是吗?那我可是很期待哦。”
外面太阳已经下山,不少人家已经点起了灯,昏黄的灯光在这黑夜中却显得极为耀眼。林焱二人穿过稀稀拉拉的房屋,一路小跑,终于爬上一座山坡。
小天直接坐了下来,林焱见状,也一屁股坐了下来。不得不说,之前身体的亏损实在太大,本来对于林焱来说应该极为轻松的一段路,却让林焱看起来比小天还要累。
小天抬头看着天空,“大哥哥,他们都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说,是真的吗?”
林焱鼻子一酸,险些就要哭出来,却被生生止住。纵然知道小天所说不过是迷信之言,林焱仍然点点头,“是真的。”
“我知道,爷爷想让我开开心心的,我也不想让爷爷担心,所以自从我知道爹娘早已离世后,我只能每天悄悄来这儿,看看天上的星星,想要找找爹娘,可是我找啊找,找啊找,怎么找感觉都不对,要是我能记得爹娘长什么样就好了。”
林焱终于忍不住,别过头去,偷偷地擦了擦眼泪。
小天突然一头靠在林焱手臂上,“大哥哥,你会唱虫儿飞吗?”
“会。”林焱艰难开口道。
“那我们一起唱好不好?”
“好。”
于是一道稚嫩的童声与一道哽咽的声音同时响起。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一首歌还未唱完,林焱忽然感觉少了一道声音,转过头看,不知什么时候小天已经靠在自己的手臂上睡着了,不过眼角的泪痕却依稀可见。林焱想要抽开手,却没想到手刚一拿开,小天便一把抱住自己,焦急的喊道:
“爹、娘,你们不要走,抱一下小天啊。”
林焱长叹一声,一把将小天抱在怀中,似是感觉到自己被抱住了,小天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呼吸也不再急促。
于是林焱迈开脚步,向着小天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