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晚上,在薛战帐房内,不知收到了什么消息的张贺此时有些隐隐的开心。
“薛将军,内线传来消息,今日白天神机营高层似有不和,丁力进神机营的指挥帐房没多久就气冲冲的跑了出来,带着一帮人马就离开了。”
薛战眉头一动,眼露好奇之色,“还有这等事?知道具体详情么?”
“这,”张贺摇摇头,“我们安插在神机营的内线级别不高,难以接触到真正的高层。”
“哦,”薛战眼中的失望一闪而逝,“那丁力带走了多少人?可曾遇到阻拦?可知道去处?”
“大概一千人,具体数目不详,未遇到阻拦,去向不知。将军,是否令唐将军和张将军派人查明?”
薛战略一沉思,旋即摆了摆手,“算了,左右不过一千余人,能翻起什么大浪?传令给唐古、张瑜,若是见到这一小股敌人,直接出兵灭了,若是没见到也不用刻意追查。”
“是。”张贺恭敬道。
薛战喃喃道:“这丁力是离开神机营,那么说明和他产生冲突的人多半就是林藏锋本人,不然林藏锋一定会出面挽留,而丁力能这么安然的离开,说明林藏锋在此事中应该也不怎么占理,反倒是丁力才是正确的一边,但丁力终归是离开了,林藏锋也没有说什么,这便说明林藏锋知错但不认错。或许,此事还有别的可能,但平心而论,这应该是最接近真相的情况,只是不知具体情形如何。看来,林藏锋也有些刚愎自用。”
若是林藏锋和丁力在这里,恐怕立刻就会给薛战竖个大拇指,这般见微知著的本事,可不是一般的将领能有的,怪不得薛战能掌管这天狼军呢。
“将军,还有一事。赵将军那边传来消息,今日下午便可抵达预定地点。”
薛战点点头,“传令给赵杰,截了粮草之后,能运的话尽量运回来,如果燕关守军出关来抢,直接少了便走。”
张贺疑惑道:“这燕关东西两边皆是大山,粮草押运难度极大,为何将军要不惜多费些人力、物力将截到的粮草运回来呢,截到了直接少了不好吗?”
薛战微笑道,“你这话不无道理,但按你之方式,却无法达到最好的效果。你想想,燕关粮草被截,若换做你是燕关守城的将领,你会怎么做?”
张贺略一沉思,道:“我会尽量先瞒着这个消息,保证军心的稳定,而后在余粮能够供应的时间内想解决之策。”
“那你再设身处地的想想,有什么解决之策呢?”
张贺微微思索了一会便摇了摇头,“坦白说,我不知道。这粮草我们能截第一次,自然也能截第二次第三次,而从中洲的产粮地送粮到燕关需要一月之久。燕关守军恐怕很难撑到那个时候。”
薛战神秘道,“其实也还有一个办法,但却是一个蠢办法。”
张贺好奇道:“什么办法?”
“燕关守军主动出击。只要开战,两边就都会有伤亡。吃饭的嘴少了,余粮能撑的时间就能更多一些,不过,这无异于饮鸩止渴。燕关借着地利,所以能撑到这个时候,但若主动出击,那便是自掘坟墓。林藏锋应该还不至于作此下下之选。”
“可是,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将截到的粮草运回来。”
薛战有些玩味的看着张贺,“怎么,还不明白?你都说了,换做你是神机营的高层,也会先将粮草被截的消息隐瞒下来,寻求解决之道,可是眼前林藏锋面临的几乎是一个无解的局,所以粮草被截的消息始终要传出去的,或许是某个人说漏了嘴,或许是将士们发现锅里的米少了。到那时候,我们截到的粮草就是压死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等到燕关城内的守军已经在怀疑是不是没有余粮的时候,我们再把截到的粮草摆在燕关城下给他们烧了,告诉他们再死守燕关不过是饿死而已,你说他们会怎么办呢?”
张贺恍然大悟,“他们可能会逼问我们所说的是不是真的,等确定了粮草被截的真实性后,他们就会感到不满,到时候林藏锋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将士兵们的情绪引爆,轻则兵士叛逃,重则将士哗变。”
薛战赞许的点点头,“不错,当然你所说是最好的情况,最坏的情况,是神机营的将士们选择背水一战。不过,在我给他们准备了后路的情况下,也一定会有人选择偷偷溜走。人嘛,能活着的时候谁又愿意去死呢?”
“将军神机妙算,张贺佩服。”
薛战略有些得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打斗声,驰骋沙场多年的本能让他瞬间便明白过来怕是有人夜袭,不屑的同时又有些疑惑,自己才刚说林藏锋不敢主动出击,马上就有人来搞偷袭了?难道这林藏锋真的失了智,选择了那条下下之策?
“走,张贺,咱么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薛战与张贺便往帐外走去。及至出了帐房,二人抬头一看,只见从燕关的方向射来密密麻麻的火箭,将整个夜空照亮,虽然很明显这群射箭的人都是些菜鸟,十箭估计有九箭都射不到自己这边的营帐,但是这般挑衅的行径还是让薛战大骂出声:
“他妈的,中军听令,给老子上,把这群乌合之众砍了,什么玩意儿?还敢跑到我天狼军的地界撒野。”
另一边,望着自己前面这群射得正开心的纨绔们,卓成满脸的腻歪,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大哥怎么就让我带这么一群军队来搞偷袭了?看看那胖子,从开始到现在连弓都没拉开,再看看那几个,射了半天连人家营帐都射不到,你这是来杀人的,还是来给人家表演的?
不过卓成似隐隐的听到了薛战的咆哮,当下对这帮胖胖瘦瘦的纨绔们喊道:
“青云军听令,后撤。”
“啊?”看着周围乱糟糟的撤退身影,先前卓成注意到的那个胖子满脸失望,“这就要撤了?我还一箭都没放呢?”
“季珏晨你还好意思说?老子看你弄了这么半天,连张弓都拉不开,人家好歹都他娘的放了几箭,你呢?上来连个屁都没放一个。你要还想放,你就留在这儿慢慢放,我可告诉你,人家天狼大军马上就压上来了。”
“别别别,别把我一个人扔这。你要把我一个人扔这了,回头我爹肯定饶不了你。”
卓成满脸不屑,“还拿你那侯爷老爹压我呢?我告诉你,就是他现在在这,我说把你扔了就把你扔了。”
季珏晨没再说话,只默默的跟在卓成后面。这里毕竟不是京城,自己没必要跟这卓成犯浑,等到自己回去了,哼哼。
“报,卓将军,我们青云军撤退的时候,有些军士反应慢了,落在了后面,此刻已经被天狼军咬住了。”
卓成眼神漠然,“不用理会。上了战场,就要有随时牺牲的准备。他们不听指挥,落在后面,那就不用管他们的死活了。”
“可是,”禀报之人仍旧不死心,“这群人里有一位尚书之后,两位侍郎之后,就,就这么不管了?”
卓成不耐烦的道:“什么尚书之后、侍郎之后,在这里,他们只有一个名字,叫士兵。死了,也只有一个名字,叫尸体。若我们去救,不过是白费力气,再多死些人而已。”
“是。”那人终于不再尝试说服卓成救人。
“季家小子,看到了吧,战场不听命令的后果,告诉你,若是你刚刚再迟疑一点,你的下场跟他们也是一样。”
季珏晨仍旧默不作声,只是此刻心中已经打消了报复卓成的念头。因为他知道,卓成的话虽然难听,但,这的确就是事实。
“报,神机营前来偷袭的军队已经进入城内,无法再进行追击。”一名军士前来向薛战报告。
“战况如何?”薛战问道。
“回禀将军,对方并不恋战,我们,我们虽然反应迅速,但这个时间大家本已入睡,等我们赶到前面时,对面的大部队已经据燕关城门不远,所以我们只留下了一小部分脱离大部队的人,约莫在一百之数。”
“我军伤亡呢?”
“死亡一百零三人,伤九百六十八人,大多是烧伤。”
薛战神色一凛,“看来对面刚刚领军的人并非泛泛之辈啊。对时机的把握如此精准,更难得的是并不贪图战功,打了便跑,让我们有力无处使。只是可惜他手下这批兵士,的确是难堪大用,我甚至怀疑他们派了一帮童子军上来。”
一旁的张贺道:“不过看样子林藏锋的确是有些急了,这般无伤大雅的袭击都开始用了,这样子的偷袭再难取得相同的战果了。”
薛战也点点头,“不错。不过,话虽如此,我们的警戒依旧得加强,若对面敢再来,我们便顺手将这帮乌合之众收拾了。命令:新增两支巡逻队伍,轮替站岗。”
“是。”
三个时辰后,天狼军营帐外,几个人正在窃窃私语。
“我说,刀疤,薛将军让我们站岗,可咱们都站了好几个时辰了,别说人了,连只蚊子都没见着,怎么可能还有偷袭嘛。”
“我看也是,”被称为刀疤的男子开口道:“这午夜的时候刚来过一次,哪会刚过几个时辰就再来。他奶奶的,这帮狗日的,没事搞什么偷袭,我才睡一会就被叫醒了,这会可困死我了。”说着,刀疤还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那啥,刀疤,要不这样,你先睡会,我帮你盯着,等你睡得差不多了再换我?”
刀疤满脸感激,“还是麻子你够意思。那我先睡了啊,你好好看着。”
“嗯。”
一会过后,看着靠着树干睡着的刀疤,麻子突然也感觉不太对了,但他深知自己应该站岗,于是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但这份疼痛带来的清醒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感到自己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打起架来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得打个盹,就一会儿,就一会儿……”
一会过后,犹在睡梦中的刀疤突然讲起梦话:“哎呀!阿妹你怎么把这肉烤焦了?”
一旁的麻子被刀疤的大喊惊醒,他猛地揉了揉双眼,看着打着呼噜的刀疤,正准备骂上一句,却突然看到满天的火箭朝着自己的方向射了过来,当下惊呼出声:
“敌袭~”
整个天狼军都被这声大喊叫醒了过来。只见薛战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眼睛,从帐房里走了出来。看着那些射的依旧毫无水准的箭矢,薛战就气不打一处来,娘的,这群人还游戏上瘾了?
“将军,那群人好像又来了。”
却是张贺也赶了过来。看着这些乱飞的火箭,张贺也是有些无语。这还让不让人睡了?
“妈的,中军听令,给老子压上去,把这群傻逼大卸八块。”
“是。”
“唉,”张贺叹道,“恐怕依旧无功而返啊。”
薛战也是一脸头疼,这帮崽子,难道打的是把我们气死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