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藏多久？”
冷不丁的声音传来，温染拉着红笺出了药室，面上已堆满笑容：“这不是想给你和慕丫头单独相处的时间，红笺，你是不是也这般想，不然怎会同我一起躲藏?”
“……是，温先生说的对……”
慕清欢算是看出来了，温染想偷听墙根却被慕清泫给揪了出来，然后他就想拉着红笺垫背。
红笺是什么性子，她会不知道?但有必要吗？她不就是……不对，敢情这人是故意放自己出去的！
这时，慕清欢忽然意识到什么，抬眼望向温染，却见温染的眸间满是笑意，她忽然便明白过来了，她此刻只想掩面悔悟。这简直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她怎么就不想想为何会那么巧合……
“既然误会已解，那我就先回房研习医书了，红笺，走！”
此刻，她只想脚底抹油，快点逃跑。可刚转身，便被某人拽住胳膊，沉声地道了句：“慢着。”
“啊？！”
她显然不知道他下一步想干嘛。
“回去之前，你不用出去了。”
“啊！？不要，我的琴还在邀月亭没拿！我的医术还在秋千架上放着！”
“我替你拿。”
温染眼见气氛又要冷下来，立即打圆场：“正好慕丫头这几日我还要给你检查检查身子，看看玉碎瑶光有没有什么副作用，你就依了慕小子罢。”
慕清欢知道她再这样下去定没什么好果子吃，遂朝温染点了点头，这才使得慕清泫松开她，她得以奔至屋子里，重重的呼了口气。
她不见，此刻院子里的温染又变得没个正经，用手拍了拍慕清泫的肩头，一脸幸灾乐祸：“看见情敌了吧，怎么样，有没有你风流倜傥！”
“无可奉告。”
他挥掉温染搭在他肩头的手，大步走出药庐。
温染倒也不气，只是理了理衣袖，继续做到他院中主座上品品茶，看看书，再观观这院中不时发生的鸡毛蒜皮的事。
……
七月流火，未央星烁。夏的意味也在此时渐渐退隐。
慕清欢站在药庐门前，仰着头，透过层层遮蔽的树叶去探看斑驳的光影。此时已有叶片染上微黄之势，她见了倒也心生欢喜。
正准备感慨一二，某人突然出现她身边，依旧用着清冷的声音对她言语：“安排好了。”
说罢，便不由分说拉着她朝山脚赶。
她想，看来这么多天了，某人嘴上说的好听，却还没有怎么原谅她。
药庐在故隐山位置偏下的地方，离山脚挺近的，却也不容易被人发现。毕竟谁会想到，住人不住山脚跑山上住。
没跑多远，慕清欢便望见停在山脚的马车。马车很普通，想来是不想引起什么人注意。
在清晨对面山峰上的寺钟响的第二遍，慕清欢和慕清泫一同上了马车。马车辘轳作响，车内是安静一片。
慕清欢看着慕清泫闭眼假寐的模样，也不敢说些什么。
她朝外看了看，看到的是市集繁华，百姓热闹。见此，她微微一笑：顾秋辞，我回来了，这天京该变一变了。
……
马车辗转，最终于次日巳时三刻至慕府。
慕清欢望着慕府那御笔亲书的府匾，脑子里闪过的是前世在她想象之中慕府满门抄斩，家宅破败的情形。
但现在，一切都还好，一切都还是旧样。这一世，她一定会阻止之前的一切发生的。
“阿娘，清欢回来了！”
她看到刚走至府门的慕夫人，也再不顾什么闺阁礼仪，急急便拥入她怀。一是想重温她久违多年的阿娘的怀抱，二是害怕她眼中隐忍不住的泪水流下来会被阿娘看到。
慕夫人被慕清欢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愣住了神，她觉得这是她的错觉。她的清欢，就算再如何活泼，也只会小鸟依人般扑进她的怀里。但她转念一想又觉正常。毕竟清欢出府多年，养于深山，如此转变也属正常。遂她便细心安慰，拉她入府，顺便也招呼慕清泫进府。
慕清泫倒是在府门前站了许久。他瞧了瞧慕府的匾额，想至方才慕清欢偷偷拭泪的动作若有所思……
正当他冥想之际，慕清绵却急急奔出府挽住他的胳膊，用她那甜糯的声音亲切唤他：“清泫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你离开这四年多绵儿有多想你。绵儿一直不明白，清泫哥哥为何要答应那温染，屈尊于他。”
他低头看了一眼慕清绵：此刻她已渐显少女的丰腴与娇娆，晶亮的眸子里映的只是他一人。可是他不喜啊，一直都不喜。要是那人也同她这般……但若她同她这般，他才不会喜欢。
思至及，他只是沉声道了句换的是你姐的命，便甩开她径直走入府门。
那一瞬，慕清绵眼里映出的是委屈和怨恨。
没有，我没有不想救姐姐，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姐姐，姐姐，为什么你都病了还能把他从我身边抢走……明明当时我们那般要好，现在他又对我不理睬了。我到底要多努力，才能再把以前的都给补回来。姐姐，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抢我的东西呢……
不过如今倒也不一样了。进了天京，你就是那个多病缠身，无才无艺，貌丑无盐，飞扬跋扈，庸俗无礼的慕家大小姐。
她不信，她这京都双姝之一的人，能比不过她，就算她是慕府嫡长女。
“可怜的孩子，你的脸就成这样了……你的及笄礼连办都没办就过去了。”
慕清欢此刻已坐在正厅。她看着云华裳假装掩面叹息的模样，内心是一阵冷笑。
见她演完，她微勾嘴角，轻启朱唇：“姨娘这说的什么话。我的病能好，脸好不好又有什么所谓。这便是我及笄那日给我的最大馈赠，大办小办又有何差别?我是慕相的女儿，理应作为榜样崇尚廉洁之风。姨娘，你说清欢说的话可对?”
“是妾身考虑不周了。夫人，你该欣慰了，清欢真生得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多谢姨娘夸奖。”见云华裳话中带讽，她也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顶着清澈的眸子笑着看向云华裳，再次启唇：“既然如此，就不知明年的五月十三，妹妹会不会像姐姐这般做个表率。”
这句话让云华裳打了个激灵。慕清欢是如何凭借几句话就能看透她打了好久的算盘的……
其实不是慕清欢猜透，而是上一世慕清绵的及笄礼办得比她不知繁盛多少，让她上一世在慕清绵及笄礼上受尽非议，她只是印象深刻。这一世，她是应当尽早掐灭这个火苗的。
“那是自然。”
她是极不情愿答出这句话的。
看来慕清绵的事只能缓缓再盘算了。
“小姐，喝药的时辰到了。”
见气氛好像有些冷，红笺立即借口让慕清欢避席。若再不走，等慕相回来看见，又不知该头疼到何时。
主副宅之争，一直是他头疼的问题。想来他是真后悔当年的醉酒误事。京城谢氏，湘州云氏，哪边都难处理。
“如此，清欢便去了。”
她向云华裳揖了一礼，便挽着久未开口的慕夫人走了。但从慕夫人欣悦的脸庞可以见得，她欣于清欢长大了，不再偏袒外室了。
黄昏之时，天京竟开始稀稀疏疏地下起第一场秋雨来。
她看着雨水逐渐冲刷走木叶上的尘埃，也想到了自己。
她也因帮助又获新生，明珠揭尘。这一次，她誓不罢休。
远处，有一人静静躲在树影处望着慕清欢的院落。他面色无澜，却凝神息鼻。
那一刻，他同她般看向天，天是青灰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