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歌走后一个星期思念也没醒来，顾泽今天不上班，在医院给她剪着手指甲，和她说着林夏陈歌的事。
林夏很少来找他们了，约了两次都说很忙要工作。大抵是不想见到这些朋友，怕提及陈歌。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林夏，陈歌这事一点都没和我们说，搞得我们也很措手不及。
陈歌打过一次电话给我，他说不敢打给她，怕太想她会忍不住跑回来。
哎～他这做法虽然很不厚道，但我也能理解他，他是个医生，疫情那么严重他当然会想去帮忙。
不知道林夏等不等他，要是陈歌能早些回来就好了。”
剪着指甲时，他发现思念的手指头动了一下，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思念。你刚刚是动了吗。如果是。你再动一下。”
又动了一下。
片刻之后。
“手动分为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植物人状态下，如果大脑有意识，会逐渐开始用身上的肌肉。
比如动手，动眼皮！说明人已经清醒了，就等身体开始跟上大脑运动就可以了，会很快醒来！”
“真的吗。她真的很快会醒来？”
“嗯。和她多说说话。鼓励她的求生意志。”
求生意志吗。顾泽顿时泄了气般，坐在病床前握着她的手，脸色不太好
“我很想你醒过来。有时候又特别不希望你醒。
你醒了就会发现你的世界变了。你再也没有可以牵挂的人。
也不是。你牵挂的人还剩下柯友志。可是他已经结婚生子，你牵挂他又能怎么样。”
不是。是求生意志。不是打碎她的求生意志，顾泽低咒一声又和她说起话来。
“如果你愿意，醒来以后我带你去玩，带你吃好吃的。我知道你吃不了太多，我会仔细斟酌的。”
“你要是想相亲，我不跟。我让你去。如果你想让我看看对方怎么样，我也很愿意帮你看看。”
“如果你要结婚。我。。”说到顾泽自己都有点说不下去，打起精神再说。“我可以帮你操办婚事，我们结拜，你做我妹妹，我把你风光嫁出去。”
“你醒来吧。已经半年了。醒来给我过生日。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你要是能给我过生日，我就许愿你找到幸福。”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难受。让自己喜欢的人找到幸福，是多么伤人的想法。
但没办法，谁让他以前做了那些混帐事，能让他出现在身边就已经是非常庆幸的事了。
又怎么敢谈和她在一起。
没有醒来。顾泽也不气馁，半年了，他习惯了自言自语她不回应。
。。。。
眼前的颜色全是血红色，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满脸鲜血，怎么擦也擦不掉。
咣！
身边是铁片支离破碎的声音，一辆轿车翻下道路瞬间支解。
从车里摔出一个女人，她也是满脸鲜血，头撞上石块，眼睛看向车子，眼角流着血泪。
她看着她，也流出了血泪。
那是她。
车子流出大量鲜血，血量多到要将她吞噬。一个大婶躺在车里极为虚弱的冲她说道。
“思念。妈妈先走了。你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她的眼泪狂奔而出，努力往车的方向跑，却怎么也无法接近。
“妈你别走。妈。。。妈！！！”
“妈！！！”
一声大叫让正在看书的顾泽跳了起来，扔下书本跑到床前，床上的思念瞪大着眼睛，面无表情。
“思念。思念你醒了！！医生护士！！”
医生给她看了眼球瞳孔，试着掐她手上的肉，思念疼得皱眉，许久没开口说话，嗓音嘶哑的说痛，想去打他掐人的手又没什么力气。
“恭喜顾总。病人确实是醒了。而且知道痛。只要后续做好康复运动，是有希望回到以前的状态的。”
“好我知道了。”
送走了医生，顾泽兴奋极了，坐在床边和她说话。
“你真的醒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半年又12天。
醒了就好，你是不是口渴了。”
思念虚弱的点头。顾泽掀开她的氧气面罩，拿了棉签沾了点水在她唇上打湿，让那些水分慢慢渗入唇腔。
直到氧气面罩摘掉久了，思念脸色有变，他才赶紧又放回面罩。
“还要吗。”
点头。
“休息一下多吃几口氧气再喝。”
反复几次，一杯水被她喝掉了半杯不止。
全程她都是懵懂的看着他，顾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除了让她喝水，不再多说什么。对她家人的事也是只字不提。他开不了口。
“不喝了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思念抬了抬刚刚被掐的手，一脸痛色。
“呵。你是说掐疼你了？”
顾泽顺着她的意思撸起病服袖管，掐的红印确实还没消退。
思念又点头。喝过水后嗓音稍微润了色，开口说疼。
“不疼不疼。明天就好了。”温柔的抚着她的痛处，他真不敢相信自己会用哄孩子的语气来哄她。
“医生下手太重，我会告诉他不可以这么手重。
那你休息一会。我联系医院明天开始给你做康复治疗。”
他想出去，思念的手动了一下，作势要拉他。
“怎么了。”
忐忑。她是要问家人了吗。
因为她虚弱，声音太小，顾泽听不清她说什么，只能靠近些听。
“你是谁？”
“？？？？？？？？？？”
“你。。。不认得我？”
思念懵懂的摇头。又张嘴说了什么，他再次靠近听。
“我又是谁？”
顾泽瞬间头大。什么情况。
思念被推进CT室又出来，送回了病房，医生拿了张CT片开始看。
“抢救时脑子里是还有血块的残留。现在血块还压在这里。血块凝集在大脑压迫了某个神经。
所以她一醒来就不记得自己是谁，所有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失忆了吗。她暂时不用承受丧母之痛了吗。
“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
“医学上暂时还没有可行性的办法。我们可以给她吃点调理神经的药，顾总也可以多给她点刺激。”
“我知道了。不用说了。”
无非就是故地重游看能不能想起什么。顾泽知道这些套路。
这也太戏剧性了。。。。顾泽一直很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把事情告诉她。失忆的人听到那样的消息会有什么反应。
会刺激到她吗。
同时他似乎觉得庆幸。忘了从前也就忘了他，忘了他做过的事。
如果她一直无法恢复记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重来一次或许也不错。
顾泽再回病房时护工给她开了电视，声音不大。但她人好像困了，眼皮几乎要阖在一起又努力的想睁开。
顾泽上前轻声问她。
“困了？”
大概是被叫醒，思念又精神了起来，冲他笑得很开心。
顾泽的心绞在了一起，非得这样的情况下才能冲他笑得这么开心。
如果是这样，他宁可不要。
“医生说你当初车祸撞到大脑，重度脑震荡后血块压迫到了神经线，所以你有点失忆了。
失忆就是忘记所有事情。明白吗。”
女人一脸懵懂，愣愣的点头。
“你叫宋思念。我叫顾泽。”
“顾。泽。”
正确的发音。顾泽很满意。
“因为车祸你睡了太久，身体机能需要重新来过。我已经安排了康复治疗。明天开始就有专业的医师过来带你去做一系列的康复。
你要乖乖配合。早点好起来。知道吗。”
“嗯。”
思念又扯上他的衣服。
“能不能给我讲讲以前的事。我脑子一片空白，有点害怕。”
顾泽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讲。
她的过去有许多的不快乐，她的快乐他也不曾经历，让他怎么说。
她手机倒是有那些过去的东西，但是在车祸现场已经摔坏了。
“你等一下。”
起身出去外面打了个电话。
“查一下宋思念的QQ号。”
因为她的好友不多，所以她的空间没有上锁，无所谓被谁看了去。
很快张于宁就将号码报给了他，他点了进去让她看。
“这个是你。”
思念皱了皱眉，好丑啊。
“这些是你的朋友。同学。”
她手抬不起来，顾泽就帮她一张一张的翻页，偶尔她会叹气，她一点也不漂亮。
偶尔会笑。好傻的一群人啊。
几千张的照片看到一半时顾泽手很酸，床上的人也开始困了。
“困了就睡吧。”
无应答，因为人听到指令就安心睡了。
悄悄关掉手机帮她掖好被角，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润唇膏帮她抹上嫩唇。
她秋冬时节不涂会裂。这是他入秋以后发现的，所以给她买了一支润唇膏，只要有来就帮她涂抹。
思念是被痛醒的。手上腿上还有脸上都好痛。
醒来是雪白的天花板，眼光隐约看到脸上有针头的样子。
脸上痛倒不是剧痛，但不好受，她想伸手去摸，但没有力气。
她轻晃着头想甩掉那些针头时一个穿着医服的阿姨出现在自己视线之内，口气十分关切。
“你醒了？我是康复部的，顾总给你安排了康复治疗。刚才见你还在睡，我们就直接把你从病房推过来了。
我们现在正在做电子针灸，分别针灸了脸，头，腿，是不是有点痛？”
“痛。”
感觉脸上的肌肉被电流冲击，一扯一扯的疼。
“痛是一时的。这个疗程每次需要做半个小时，你忍着点。”
“现在多久了。”
“刚开始五分钟。”
啊。还有二十五分钟。
时间长了全身到处都被那低脉冲给折磨得好痛，思念真的痛到哭，呜咽呜咽的哭起来了。
康复师也没办法，电子针灸痛在所难免，如果只是针灸就不会有多痛。
顾泽抽空过来时听说去康复部去做针灸，他就赶过去看看。
谁知一进门就听到她呜呜哭个没完。
康复师见他来了就迎上去，认真的跟他解说事情的经过。
“顾总。这位患者忍不得疼，但电子针灸就是这样，通过一定的音频脉冲对穴位进行刺激，从而达到针灸的效果。”
顾泽也只是点头，就算是普通针灸也会有酸麻肿胀感，就更不用提电子针灸了。
康复师见没自己的事，就去看别床的病人。
思念余光瞥到他来了，呜咽着叫唤他。
“顾。。顾泽。。痛。”
“我来了。不要哭。痛在所难免。”
“可是真的好痛。拔掉它们。”
“你再忍忍。很快的。一定要做针灸才会好。不然肌肉萎缩你就只能躺在病床上。
扎脸你以后可以大声笑大口吃饭，扎手你就能抬手，谁打你你就打他。
扎腿你就能走路了，你不想去病房以外的地方走走吗。
等你全好了，我带你去见你那些朋友，去吃好吃的，去看外面是什么样的。
好吗。再忍忍。昂。”
顾泽一点一点的哄着她，帮她擦干眼泪。为了方便针灸脸，氧气面膜换成了鼻氧管，随身携带着氧气袋供氧。
听说好了以后他会带她做很多事情，思念也就忍忍，也就不哭了。
“哎对，忍忍。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了，还有十分钟就可以结束。我在这陪着你行吧。”
“嗯。”
同行而来的还有张于宁，他一直在门外等着。自家老板能以这种语气说话，真的跌破他的眼镜。
人没醒的时候就已经变得不像他。现在居然更不像他。
那个平时雷厉风行的老板去哪了！
做完了针灸就有一辆小推车被推进来，顾泽将她从针灸病床上抱到小推车的床上，然后推了出去。
思念不禁疑惑。刚刚也是被这么抱到针灸床上的吗。她一点感觉也没有。她睡得那么死？
没有回病房，按照行程她被推进了高压氧舱，护工陪同、。
推进去之前顾泽怕她又害怕，再次的安慰她。
“里面不疼，可能会有耳鸣你不用怕。高压氧需要两个小时，你就当在病房里直接睡一觉。
完了护工会把你再推出来去下一个康复疗程。好吗。”
“真的不会疼？”
“嗯。真的。我保证。”
他是没进去过，但高压氧只是进去吃100%的氧气，对身体是有好处的。除了部分人会当时产生耳鸣，再无其他不妥。
思念听他这么说也就不管了，刚刚针灸很痛，哭了那么久也累了，就进去睡觉吧。
疗程开始几分钟顾泽就走了，他还有工作。
但思念出来以后又没见着他，就又哭又闹了。
顾泽夜里在公司忙的时候接过护工的电话，吵着要见他，他就赶了过去。
没见着她，反而将护工暗暗叫了出来，先问下什么情况。
“从高压氧舱出来以后未见着你，就有点闹情绪，去康复中心训练时情绪闹得更厉害了，因为要锻炼肌肉能力，她抬不起手，还很疼，就会哭说痛。
好说歹说倒也是撑到训练结束。晚上这会又闹着要见你。”
这么粘人？顾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思念原本还板着脸在生气，见到他来了，立刻就笑开了。
“顾泽。你来了。你去哪了。”
“我去上班了。上班有钱拿，有钱才能给你治疗买吃的给你。”
“可以不去吗。看不到你好想你。”
像只粘人的小猫咪。无辜极了。
顾泽倒吸一口气，真是变了个人，让他措手不及。
“得去上班。等你好了以后去我家住好吗。这样我每天下班你都可以看到我。”
一番讨价还价后思念才同意，这一天她估计累坏了，在他安抚下就睡着了。他叫了几声也没有醒来，顾泽陪在身边坐了一会就走了。
隔天再去的时候是她在康复中心进行关节活动训练。她又哭了。
委屈巴巴的扯着他的外套想让他带她走，关节牵引好痛。
顾泽真拿她没办法，太多时候哄她是不会长久的，他索性就板起脸来。
“如果你不做这些训练，那我们就不做了。
就做一个软趴趴的人好了。本来还计划着康复以后就去玩，看来也只能是躺在病床上睡觉了。
好了。把她推走吧，我也不浪费时间在这里了，我回去上班了。”
他觉得诱惑战术是有效的，因为他转身之际又被拉住了。
“我做还不行吗，你别走。”
“嗯。一定要配合。早点好起来就能少受些苦。”
“我配合。你别走。我不认识其他人。”
顾泽听着有点愣住。并不是不能出去玩让她回心转意，而是他说要走才让她妥协。
心里酸酸的。是不是像小鸡仔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自己的家人。她把他当成自己家人了。
对他有点依赖了吗。以前的思念会这样吗。不会。
反差太大了。
这样的感觉是不坏，可是如果有一天她恢复记忆了呢。
到时候他也产生了更浓的感情，她又讨厌他了，他又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