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看上去像是医院病房的房间里，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床边茶几上放着一捧鲜花和一篮水果，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上一个年轻女子倚靠在竖放着的枕头上。女子双眼瞳孔张得巨大，仿佛要将整个虹膜挤成细丝，警惕地四处张望，双手在胸前被子上死命地抓着，口中却又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好像生怕惊醒什么似的。这时病房的门开了，身着白大褂的大卫·格林缓步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前联邦时代医生记录患者病情用的记录板。
“你是什么人？你别过来！”年轻女子惊恐地大喊出声。
“纹外皮层人脸记忆及再认功能正常，布洛卡区语言功能正常，视觉背侧通路功能正常，皮质顶叶功能正常。”大卫一边说一边在手中记录板上写写画画，同时继续向年轻女子靠近。
“你在说什么？你是谁？我在哪儿？”年轻女子喊的更大声了，整个身体都仿佛要陷进被子里。
“视听觉生理器官功能正常，皮质颞叶功能正常，视觉腹侧通路功能正常。小姐别害怕，恭喜你加入幸存者行列！”大卫继续在记录板上记录着，同时轻声抚慰着年轻女子。
“什么幸存者，这里发生了什么？”年轻女子依旧惊恐的叫喊，但声音明显低了许多。
“小姐，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女子摇了摇头。
“小姐，你叫堀越耕平。”大卫在记录板第一页最后两个方框上打了勾之后，从房间里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堀越耕平身旁，将她为何会躺在医院病房以及外面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你来自一个岛国，那里的人喜欢捕鱼，吃鱼。作为一个位于北半球的国家，那里的人为了吃鱼不惜组队跨越半个地球，到南极猎杀濒临灭绝的小须鲸。而就在两个月前，这个岛国的一名渔夫吃了一条生活在臭水沟的鲶鱼，结果感染了在地球上已经沉寂300年之久的病毒之王——埃博拉病毒。这种病毒的新变种开始在水产品和人类中传播，加之岛国的性产业极其发达，导致埃博拉病毒在岛国内疯狂蔓延。更可怕的是，作为丝状病毒，它会严重影响感染者的神经系统，导致感染者主动攻击健康人，因此感染者也被称为活死人或僵尸。所以埃博拉病毒再次爆发不到一周，岛国全境就已全部沦陷。由于这个国家还有很多跨国***者，因此最终引起了埃博拉全球大爆发，病毒爆发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全球就有50多亿人被感染，健康人口不足10亿。尽管在中俄美欧四个超级大国的共同努力下最终研发出了病毒疫苗，但是由于埃博拉病毒的高致死率，最终幸存下来的人只有20亿。因为你的国家是病原地，所以联邦军队不得已用核武器夷平了岛上所有的建筑和生命体，你的家人……”
说到这里，大卫突然停下了，因为他看到了堀越耕平脸上痛苦的表情，眼泪早已浸透了胸前的衣服和被子，双手在被罩上抓出了一个个破洞。但听到家人二字，堀越耕平的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希望的神采：“他们怎么样了，他们还活着是不是？他们在哪间病房？”
“抱歉，你的父母和两个姐姐全都死了，你的两个姐姐和你一样是***者，所以她们是病毒爆发的岛国死得最早的那一批。你因为感染后乘飞机到了非洲，那里有大量的健康人群，所以最终联邦在全球播撒疫苗时，你得以幸存了下来。堀越小姐你一定要振作啊，你要为你的国家，你的家人，好好活着！”大卫说完深深叹了口气，他明白这样亡国灭种的事实是任何人都难以接受的，所以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用右手抚摸着堀越耕平的头，希望尽可能多为她分担一份痛苦。
听完后堀越耕平缓缓将头埋在被子里，肩膀在剧烈地抽扯着，甚至牵动着头发也都在抽搐着。双腿屈并在一起，双手紧紧抱在头上，堀越耕平整个身体仿佛缩成了一团球，一团浸满泪水的球。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心中在想些什么，或许在思念自己的家人，或许在思念同为妓女的姐姐，又或许在追忆她那个充满病态但又让她难以忘怀的国家。
大卫很清楚悲恸中的人需要鼓励，需要安慰，更需要一个发泄的空间。因此他拿起手中的记录板，走出病房，轻轻关上了门，旋即房门另一边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在离去那一瞬间他抬起手拭去了眼角的一抹泪痕，心中自嘲地想着明知是谎言，为何自己也会如此伤心，或许是同理心在作祟吧。
回到办公室，稍定心神的大卫开始书写裂脑人计划实验第一天的观察报告。
……
……
此后的几天里，堀越耕平的心情始终非常低落，食欲也并不好，每天只吃一餐。在大卫的悉心开导下，堀越耕平的心境才逐渐好转了起来。裂脑人实验进行的第一个月，一切都进展的非常顺利，大卫的每项心理测试堀越耕平都很配合地完成了。但是伴随着实验的继续，大卫才越来越体会到说谎的困难，想要将堀越耕平留在医院也越来越不切实际了，以至于大卫不得不用上前联邦时代有关克隆人的电影——逃出克隆岛中用到的方法，对堀越耕平谎称外面世界还有很多未被消灭的感染者，为了安全所有健康人类全都躲进了地下，但这也并非是长久之计。
最终，大卫还是向安妮·盖勒说明了情况，于是便有了前几日安妮和大卫一同前往地下实验区的事，而事实上安妮就是为了观察堀越耕平来的。看到堀越耕平的状态后，安妮十分满意，并告诉大卫实验可以停止了，准备几天内销毁样本，向联邦和欧罗巴宇宙基地提交裂脑人计划的详细执行方案。
……
……
“大卫，今天外面的情形怎么样，好些了吗？”堀越耕平倚靠在枕头上满脸期待的问道。
“好多了，纽约市的地表感染者已经被全部消灭或营救了，城市外围设置了军事隔离带，现在可以出去了。”
“耶！”堀越耕平兴奋地大叫一声，像一只快乐的麻雀般跳下了床。
“别急，还有一针疫苗要打，你在这儿稍等会儿。”大卫微笑着拦住了她，左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让她重新做回床边，然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走出房间的大卫直接来到了左前方的楼梯口，来到了楼下——墙壁上标着“盖亚人克隆实验室”的B93层！来到B93层A区，在操作台旁边是一个竖直圆柱形培养槽，里面生长着一副用水凝胶固定的人类大脑。大脑延髓末端连接着一个由纳米霍尔元件和磁场电信号发生器组成的神经冲动收发阵列芯片，芯片另一侧通过一组电缆与培养槽外的天线连接。大卫走到缸中脑面前，对着培养槽的操作屏输入了一串指令，缸中脑随即就在被注入了一针绿色液体后分解了。
是的，堀越耕平是个克隆人，而且是脑体分离的克隆人，此前大卫与安妮谈到的BSP技术就是指脑体分离技术。这就是裂脑人计划，但按照裂脑人实验的完整预设流程，在实验阶段克隆人必须要亲眼看到并接受自己脑体分离的事实，然而在对堀越耕平说了一个巨大谎言之后，大卫不忍心再让对方面对自己只是一副缸中之脑的残酷。毕竟他觉得之前的谎言已经足够考验克隆人的边缘系统和原始情感了，而如果自己再继续让一个无辜的克隆人面对残酷的视觉与心理冲击，并最终让对方在知情的情况下被杀死，那么他和那些已经灭绝的泯灭人性的岛国人有什么区别。大卫不知道通过克隆的方式实现人类在盖亚的殖民是否正确，也不知道后世人类对于裂脑人计划以及他这个始作俑者会做何评价，但至少这个实验体是带着对末世劫难后新生的希望死去的，而这也或多或少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丝慰藉。
裂脑人实验结束的第二天，一份完整的裂脑人计划执行方案出现在了安妮·盖勒办公室的桌面上。疯狂的乐章总会归于平静，滔天的浪潮终将消沉于大海，堀越耕平的生命结束了，但人类社会全新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