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韩方的研究室，一股阴冷空寂扑面而来，庞大的实验室里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谢安伸出手，叫了声“光明”，没有任何变化，周围仍是漆黑一片，魔法终端收到了“私人领地，尚未授权”的提示。
谢安在墙上摸索老半天，也没有找到开关。
面对这种既没有开通魔法授权、又没有照明响应系统、还找不到手动开关的地方，没带任何照明工具的谢安没辙了。
他忍不住抱怨：“韩小方也真是，这么多年也没有点长进。一点都不懂人性，也怪不得实验室就他一个人了。”
走进去就漆黑阴冷的地方，智慧生命是不喜欢的。
谢安连线过去：“韩小方，我到门口了，这边灯也没有，你过来接我下。”
连线的另一头，韩方点头：“好。”
谢安正要断开连线，突然敏感地觉得有些不对：刚刚韩方的表情是不是微笑得太自然了。
正待再问的时候，韩方却结束了通话。
黑暗中，机械的脚步声响起，出现的不是韩方本人，而是一个智能机器人。随着他的到来，照明系统逐渐亮起。
“韩方呢？”
“韩方让我带你去见他。”
“那带路吧。”
走过一间间装有庞大而精密的设备的实验室，机器人把谢安带到了最深处的离聚交互实验室。
幽蓝的灯光下，韩方正安静地躺在交互舱内，如同睡着了一般。
谢安敲了敲透明玻璃：“别睡啦，韩小方，起床啦！”
雪花般的光满屋子飞，凝聚成了韩方的人形：“谢安，我成功了！”
谢安微笑地竖起大拇指：“恭喜！我就知道你会成功的，但没想到你会这么快。”
韩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和谢安非常相似的微笑：“因为同时有很多个我在一起研究。”
“很多个你？”谢安微微皱眉，一下就想明白了，“思维模型？”
韩方点头：“对，你果然猜到了。从此之后，我就有无尽的时间了。你要不要一起？”
谢安笑着摇头：“等我快死的时候吧，我觉得永生还有很多需要优化的地方。现在这个，我母亲肯定无法接受，而且我现在也有女朋友了，也要考虑她。”
他拍了下韩方的肩膀，然而手从虚拟影像中穿过。他夸道：“不过你这个思维模型有点意思，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推出这个，永生要运营的话问题太多，不是像魔法那300屏报告能解决的。”
说着，他又敲了敲交互舱内的韩方：“喂，韩方，你不要睡得那么死，起来了！难道你这个永生的智能运行要像这样躺着才行？不应该啊。”
一旁的虚拟影像笑着说：“别敲了，我已经永生了，那肉体当然是不需要了。”
啥？什么叫不需要肉体了？
谢安皱起了眉头，盯着虚拟影像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虚拟影像笑着说：“这是设定，当然要死亡后才能彻底激活，不然同时存在两个我怎么行？”
谢安神色僵硬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虚拟影像回答道：“就在联系你之前，我成功后就第一时间通知了你。”
“还有救么？”
“确定死亡了，永生才激活的。”
谢安看看交互舱，又看看虚拟影像，连线报警。
报警完后，他站在交互舱面前，沉默了一会儿，颇为惋惜地说道：“太可惜了，我本来还想带你认识下我女朋友。”
虚拟影像站在一边，很不明白地问道：“那你现在难道不想带我认识你女朋友了吗？”
交互舱内的韩方安静地如同睡着一般，谢安看着他闭着眼睛的脸说：“都说了是假的，你为什么连这个都搞不清，我都教了你那么多年了。”
“你？”虚拟影像生气地说，“你说我是假的？我怎么不是我了？”
谢安手撑在交互舱的透明玻璃上，转过头看着他说：“你当然不是韩方了，韩方他从来不会生气，他还没有学会。他也不会和你一样笑得那么自然，他一直都比较笨。”
虚拟影像笑了，很自然地笑：“自然得就像你一样？其实学起来也很容易，我一下子就学会了。没有了肉体的束缚，我只是明白了很多东西，很多我怎么都不明白的东西，毕竟观察的方式和角度不一样。”
他半倚在交互舱上，侧身看着谢安：“我不仅永生了，还没有了肉体的缺陷，也突然间明白了很多东西，我此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我的状态从未有这么好过。我成功了，但你好像并不认同，我不明白，不同样是我么？”
谢安摇头：“我认识的韩方已经死了。”
虚拟影像皱起了眉头：“我难道不是韩方吗？明明是我，为什么你认为我是假的，回答我！”
谢安微微叹气：“假的就是假的。”
谢安的心中有一种情绪流过，那种陌生的感觉，似乎叫后悔。
谢安后悔了，当时韩方觉得永生是真的时候，他就应该详细地、认真地、耐心地解释地清清楚楚，而不是那样敷衍带过。
他只是没想到永生会进展地这么快，更没想到韩方会说都没和他说一声就进行了最终的实验。
虚拟影像一会儿平躺在交互舱的顶上，一会儿又倒立在空中，他边做出各种动作，边说：“你看，我哪里是假的？我现在，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地真实过。”
“难道没有肉体就是假的了吗？照这么说，人体细胞平均几年就全部更新一次，那岂不是几天后的人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还是外貌？那整容的，难道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吗？还有改变基因的、回复青春的、安装机械或者生化义肢的等等，这些肉体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的，难道就能说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肉体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思维，是想法，是记忆，是知识，是情感，唯有这些，才是判断是不是某个人的标准。”
“当然如果你觉得肉体是判断的标准，我也可以找具生化义体，虽然现在的生化义体装不下我的思维模型，但通过通讯和半智能也能完成一些简单的动作。”
“对，或许这可以成为永生的下一个阶段性目标，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和之前一样，虽然我觉得肉体不太重要，但如果你觉得重要的话。”
谢安叹着气摇头：“你说的这些很有道理，但就像复制出来的一模一样的两套程序，你能说程序一就是程序二吗？他们明明一模一样，可一个就是另一个了吗？”
“更何况，你这种形态，还算不算人类，都还不好说，人们对此一定会存在争议的。”
“你明明还有很多年的寿命，何必变成这个状态呢？”
虽然这么说，但谢安明白，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韩方的病症。无法明白自我的存在，有的时候是致命的，就像他那个自杀的父亲。
他的父亲当年或许也就是抱着研究的心态试试，就和现在的韩方一样。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成为思维模型或者可以说是韩方的解脱。
“不过我是不会承认他就是韩方的，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谢安想道。
如此固执，韩方明白已经无法说服好友，他退一步请求：“既然如此，作为我的朋友，请你花点时间了解下我的项目，明白了它或许你就能明白现在的我。请不要拒绝，毕竟它是还带着肉体的我做出来的，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拒绝。”
“好。”谢安确实没法拒绝，他觉得他母亲应该也会认同这一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