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莫大的恐惧在我心里无尽地漫延,一寸一寸地淹没我本就微弱的希望。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苍岩所说的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感到恐惧。
他为什么会这样说?难道他知道些什么?我究竟背负着怎样的罪孽,需要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来偿还,需要用别人的鲜血去祭奠。为什么会这样。
不,也许他这么说只是为了恐吓罗崖。一定是这样的。但愿。
这次罗崖终于转过身来,正正地朝向苍岩所在的方向。明明是黑暗得什么都看不见,我是我却无端地觉得罗崖的眼睛,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和坚定。
他一字一顿地说:“那我拭目以待。”
在罗崖和苍岩都走了之后,我才终于回过神来,想挪动脚步。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双腿竟然已经瘫软了,并且有些许的颤抖。我扶着身边的树,想要走回去。
可是我又忽然想起罗崖面前那些银光闪闪的亮斑。我回头,那些亮斑依旧在闪烁着。
迟疑了片刻,我慢慢地接近了那些亮斑。耳边传来越来越近的哗啦啦的水声。
原来,不过是条小溪而已。
我站在洒满月光碎片的小溪边上,良久,也难以平复心中陈杂的百味。我蹲下身来,捡起那条浸着殷红血液的布,心中的压抑和愧疚在刹那间化作眼泪,涌出眼眶。
罗崖仅仅是来这里清洗和重新包扎伤口。
他帮了我这么多,我竟然,还是不能完完全全地相信他。
我心里涌起铺天盖地的愧疚感。
抓紧了罗崖留在地上的布条,我只觉得手心都被那无辜的血液灼烧得发烫。
一整晚,我都没有睡意。我心里所想的,只是尽快找到大荒之主,为凡世的族人们寻求救赎。
第二天一早,我们出发往前走去。这次我们要避开邪兽山谷。毕竟我们拿走了梦魇之花,又杀死了兽人斯塔的宠物蜘蛛。
罗崖说了,他只是暂时困住了斯塔。
我已经见识过斯塔的厉害了。如果斯塔摆脱了控制,被我们遇见,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我们一定对付不了斯塔的。
在道路的分叉口处,我停下来,感觉自己已经完完全全没有什么方向感了。我朝左边望去,浓雾弥漫。我想起去往邪兽山谷的路上,也是这样浓重的白雾。
罗崖示意我们朝右走。他左手指了指左边的方向,说:“那边就是斯塔被困住的地方。”
我看到罗崖手上染红的布条。很深很浓的红色,湿透了,裹在他苍白而单薄的手掌上。
我心里一阵愧疚和痛楚。
我问:“罗崖,你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吗,为什么看起来比昨天还严重好多。”
罗崖苍白如纸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他丝毫没有去注意他手上被鲜血浸透的布条,而是淡漠地看了我一眼,说:“这无所谓。”
兰竺轻轻皱了皱眉,目光里被疑惑填满,他说:“我昨天明明帮他止血了,为什么没有用。不应该啊。”
罗崖用荒漠般的眼神,望向斯塔的方向。在层层雾气的遮掩中,隐约可见有一个巨大的黑影,缓慢地动着,像极了冬天被寒冷和饥饿所折磨的野兽。
罗崖说:“再不走的话,我可保证不了斯塔会不会摆脱。”
我们只好继续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当我回过头的时候,我发现罗崖停在那里微微侧过身,望着斯塔的方向。只是,他眼神里不是刚才那样淡漠。他皱着眉,眼中有隐隐的挣扎。
好像在那里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走的这一段路,有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并不像昨天那种因为奇怪的花草和鸟鸣而产生的压抑感。而是一种找不到原因的压抑。
“罗崖,你该重新包扎一下伤口了。”兰竺说。
我看见罗崖手掌上包扎的地方汩汩地流出鲜血来,顺着他苍白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掉落下去。
罗崖满脸的不耐烦,但还是配合兰竺重新包扎起来。
兰竺揭开那条被鲜血浸透的布条时,我把头扭过去,根本没有勇气去看他的伤势。
我记得当初在山洞里看见的那个伤口。我记得他掌心血肉模糊。殷红的血水染遍了他的手掌,而那血洞边缘的血肉恐怖地向外翻着。
我根本没有勇气再看一遍。
然而,我忽然发现,冉英正直直地盯着罗崖的手掌上的鲜血。我看着她的眼睛,平日里单纯明净的眼睛,此刻像是失神了一般,可是我竟然从中看到了一种极度狂热的渴望。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惊恐。
“冉英?”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好像刚刚回过神来一样,眼神看向我时,又成了明亮单纯的样子。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忽然很喜欢血的味道,”她摇摇头,“应该是错觉吧,我怎么会这样。”
我忽然明白了那种莫名压抑的来源。今天的冉英在路上好像一直没怎么说话。我不知道冉英怎么了。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罗崖显然听到了我俩的对话。他荒漠般的眼睛里透出一丝丝寒意,他盯着冉英,问:“很喜欢?血的味道?”
我看着罗崖冰冷的面容,我知道问题一定很严重。
罗崖把左手上刚刚包扎了一半的布条扯下来,然后把左手放在冉英面前。
我立刻下意识地低下头,垂下眼睛,我害怕看见那血肉模糊的手掌。血的气味在我鼻子跟前游走,让我感觉说不出来的难受。
我扭头看向冉英,她直直地盯着面前罗崖的手,眼睛里的渴望像是要冲破束缚一般。她像在大口呼吸着那血腥的气味,嘴里不停地咽着什么。
我不愿意承认的是,她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想起嗜血的野兽。
野兽吗?我想起去拿梦魇之花时遇见的那些巨虫,还有蛛丝洞穴那只庞大的蜘蛛。
罗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像是化不开的冰一般。
“在蛛丝洞穴,你被蛛网缠在洞顶之后,究竟是怎么晕过去的?”罗崖问。
冉英依旧直勾勾地盯着罗崖沾满鲜血的手掌,仿佛盯着什么绝世美味一般。她缓缓摇头,声音听起来有点恍惚:“我不知道。”
“你是说,你们去过斯塔的洞穴?”兰竺问,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这个症状,难道是……”
“兽性之毒。”罗崖的语气,没有分毫的不确定。
“这种毒就像是它的名字一样,会让人像野兽一样……”兰竺看向我。他紧皱着眉,似乎不愿意再往下说了。
“你有办法解这个毒吗?”罗崖问兰竺。
兰竺叹气:“除非去找通灵药师,只有他才可能知道怎么解。毕竟是他制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