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南冥君今晚第二次从梦中惊醒了。
出了一身冷汗,她再也睡不着了。天还没亮,估摸着也快了,她也不想睡了,就穿着那身长白衫便出去了。
南冥君是无幽海龙族的二公主,她有一个哥哥,是天族战神,在当年那场神魔大战中战死了,这件事一直是她的心病。她自小跟着外祖父学习医术,后来在天山北边发现了一道极深的峡谷,谷内别有天地,是一处修身养性避世隐居的好地方。她便在谷内建了几座木屋,带着两个侍女住下了。
她去了药河边那处凉亭,往软榻上躺下了。夜里有些微风阵阵吹着,她方才出的一身冷汗也被吹没了。回想那两场梦,都是已经逝去的人,总是梦见他们很让人伤神。
或许是夜风舒适,没过多久她就又睡过去了。
天将亮时,妙歆和可歆才起床。在毒谷里不像在无幽海寒宫那般规矩多,南冥君一向比较随性,也从不定那些规矩,只要她们做好差事就行。南冥君起床也不会精心打扮梳妆之类的,收拾干净利索看起来就美得不可方物。所以一般是可歆为她更衣洗漱,妙歆去准备一些早膳。
两人朝南冥君住的竹楼走去,路过药河时往凉亭多看了一眼。
凉亭那处白帐遮挡着,可依稀能看见里面的软榻上躺着一人。妙歆拉着可歆,指着凉亭,说:“那是殿下吗?”
“嗯?”可歆仔细一看,“好像是有个人在那。”
两人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急忙朝凉亭跑了过去。到跟前时慢下脚步,两人轻悄悄地撩开白帐走进去,果然,咱家殿下又在这睡了一夜。
“殿下,殿下?”可歆轻轻叫她,“殿下醒醒,该起床啦。”
南冥君睡觉一向很浅,身边有点动静她就醒了。
见她醒了,妙歆这才喘着大气,道:“我的殿下呀!您怎么又睡凉亭里啦?这夜里多冷啊,您是受不得寒气您知道吗?今日要上天宫的您还记得吗?”
可歆拽了拽她的衣角,示意她闭嘴,随即扶南冥君起来,往木屋走去。
“殿下,您体内这寒疾是不能在室外过夜的,再这样不听话,让陛下知道了,他可就派人把您接回去了。”可歆性格温柔,和妙歆那冲动的性格正好相反,这两人和南冥君一同长大,甚是了解她软硬不吃的脾气,就算是这样,可歆说话,她总还是听听的。
“昨夜做了梦,睡不着就下来走走,没想到在凉亭睡着了。”
一听她这么说,妙歆气也消了。她和可歆都心知肚明,她家殿下是又梦见大殿下了,否则也不会这样心神不宁。
“殿下今日要上那九重天,是否需要可歆为您盘发?”
“没那个必要,就去听天帝那老头啰嗦两句,简单弄一下就好。”
“哎,咱家殿下呀最不喜欢的就是盘发啦,还是将头发随意弄一下最舒服。对吧殿下?”妙歆在边上蹦跶来蹦跶去,十分活泼。
南冥君看了看她,说:“今日的果子准备好了?”
“呀!还没准备呢,殿下先去洗漱,我这就去准备!”妙歆一蹦一跳得往厨房方向跑去了。
按理说,像南冥君这样的上神,几百年吃一次饭属正常的,但她就喜欢吃一些果子,比如枇杷、苹果和黄桃,还有西王母园子里的仙桃,经常都是西王母送给她母上,她母上再送来毒谷,所以呀她不缺桃子吃。因为喜欢,于是每日早晨都要吃点果子。她自己也在后院种了几颗桃树,好几百年了,只开花不结果,她也发愁是哪里出了错。只是她不喜欢与天界的神仙打交道,否则老早跑去问西王母怎么种桃了。
南冥君平时在毒谷中炼药,穿着简单,不戴发饰,拿两撮头发往后面一绑,不碍事就行了。有事难得去趟无幽海或者巫山狼族,去找她外祖父,才会穿得仙美一些,头发也稍微弄一下。
比如今日,她要上九重天,可歆给她编了两个辫子用流苏带绑在后面,她不爱戴发簪,倒唯独喜欢巫山女子的额饰和抹额,随意戴一条便是美极了。
她很少去天宫,也不认识天族的神仙,除了见到天帝时她会作揖拜一拜,其他人都当做看不见。
她是无幽海龙族的二公主,她的母亲是兽神界狼王的大公主,她的哥哥是曾经受万人敬仰的天族战神。狼王曾经说过,南冥君将会是未来兽神界新的妖王。她的身后有整个龙族和兽神界,放眼这三族六界,还真没谁入得了她的眼。
南冥君站在天族神殿内,所有神仙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他们不会忘记,五百年前轩辕仙宫被鬼族灭口,南冥君带着轩辕仙宫唯一存活下来的小公主一路杀进了鬼界,杀了冥王。偏偏当时鬼族内乱,弄丢了夜心石,百万凶兽破结界而出时,冥王的儿子坠入了封印当中,以身献祭,终是封住了那百万凶兽。从此鬼族无主。
这件事后来就成了那群老神仙的八卦话题。说南冥君心狠手辣,说她不该为了区区一个小仙宫,灭了鬼界全族,导致现在的人间野鬼横行。也有说南冥君的好的,说她保护住了轩辕一族最后的公主,守护住了轩辕剑,还提拔出了一位新的战神。
这些是是非非啊,南冥君心里都清楚,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别触了她的逆鳞就行。
天帝给了她一个盒子,说:“这是四万年前要给翼战神保管的东西,如今上神终于肯来天界,这东西便交于上神保管。”
南冥君手捧着盒子,感受到了盒子里面有两股十分温柔而又强大的力量,她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天帝:“这是世间最后一块女娲石,四万年前不知何原因,裂成了两块。暮烨天尊推测,这是两股力量的分离所导致的,这两块石头有着很强大的生命力量。还请上神妥善保管。”
南冥君可以感受到,这里面的两股力量缠绕在一起,却又好像在互相排斥。
这东西对这个世界是福是祸还未可知,或许这就是哥哥要将此看在眼皮底下的原因,这是他守护世间的心愿。
既然如此,那就帮哥哥守护一下吧。
轩辕仙宫其实就在天山之上,跟南冥君的毒谷刚好是相反的方向,一个在南山之巅,一个在北山之谷。当年冥王为了拿到轩辕剑杀入天上时,南冥君救了将死的陈墨冰,带她复了仇。那时南冥翼的师弟李彦舒已经成为了战神,他与陈墨冰同行过,二人有了感情,事情结束后就成了亲,在天山住下了。后来轩辕仙宫就成了战神仙宫。
南冥君带着盒子去了仙宫,三人一起看了石头。打开的那一瞬间,她的眼前闪现出了一些画面,场景很模糊,一片猩红,像是人间地狱。只见那天地之间漂浮着的,是两块石头合为一体,散发出的强大力量,毁灭了整个人世间。
画面很快就结束了,她盯着石头看了许久,陈墨冰道:“君,君?怎么了?这石头有问题吗?”
“这石头,有很大的问题”南冥君眼神中似有杀机,可这只是两块分离开来的石头,毁也毁不掉,更不能轻易动它,她想了想,说:“它们得分开,绝对不能合到一起。墨冰,这石头放一块在你这仙宫中,妥善保管。另一块我带回毒谷随我闭关,待我闭关出来,再将其封印。”
南冥君起身,袖子一挥带走了一块石头,她将木盒盖上,说:“你们将这盒子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加一道结界,这不是普通的仙石,如今三族六界都知道东西在我们手上,绝不可出意外。”
二人双双答应,见南冥君这就要走,陈墨冰拉住了她,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都肚子上,微微笑着。
南冥君不知她是何意,以为她身体不舒服,便反手握住陈墨冰的手要为她把脉。这一把不要紧,把出了个孩子。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还是不确定,她用仙术测了测她的肚子,还真是有孩子了。
对这方面南冥君懂得不多,只知道孩子还很小,所以她刚进来时才没看出来。
南冥君总是没什么表情,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对于这件事她除了十分震惊,只有那么一点点欢喜。
她嘱咐了一些注意身体的话还是走了,她答应陈墨冰等孩子出生,会为她取名。
仙宫与毒谷隔了一整座天山,来回一趟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南冥君从来都不是喜欢自己飞来飞去的上神,她就算来回一趟也要把仙亚换唤出来带她飞。
仙亚是一头白凤凰,是七万年前南冥君在海里捡到的,那时他还是一颗蛋,后来就成了签了契约的坐骑。两人算是一同长大的,仙亚也是被二殿下从小欺负大的。
南冥君独自在山上走着,回想起来当年在鬼界生死决战的场景,回想起了她是怎么把陈墨冰救回来的。如今她有了孩子,她有了孩子……
这一切都太快了,太快太快了。
走着走着,她突然感到胸口火烧般疼痛,喉咙里一阵血腥涌上来。这是她不知道多少次吐血了,一次比一次疼,以前还能运气压一压,可是这次,来得凶猛,很快她就站不住了。她就近扶着一棵树坐下,眼前开始模糊,在她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出现在了她面前,只听他念叨了句:“真是不让人省心的丫头。”
南冥君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竹楼里了,妙歆趴在床沿上,仙亚靠着窗子站在那,见她醒了才走过来。
仙亚一头银白长发,鬓间的发系着两只金铃,动作大的时候会响,南冥君很喜欢那铃铛的声音,她盯那对铃铛也不是一两万年的事了。
“醒啦?”仙亚很想冲她发发脾气,谁叫他家殿下天生这种脾性,发脾气也没用,他只能勉强笑了笑,拍醒妙歆。
妙歆见她醒了,连忙问道:“殿下!可有哪里不舒服?可歆去炼回魂芝了,我这就去看看好了没!”
南冥君摸了摸她的脸,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说道:“回魂芝,那是吊命用的,你家殿下死不了,用不着吃它。”
听着这话妙歆又哭了起来:“殿下你到底怎么了呀殿下?您都睡了两日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吓死我了,到底怎么了呀?”
南冥君还是有些脸色还是不太好,也没什么力气说话,见妙歆哭成这样也没法安慰她,她向仙亚投去了求助的目光,仙亚无奈摇了摇头,拍了拍妙歆的肩膀,说道:“好啦别哭啦,她这不是醒了嘛。”
妙歆一听,她站起来冲仙亚道:“殿下只是去了趟天界,怎么就这样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保护的殿下?”
仙亚:“姐姐呀,这可真不怪我,你家殿下什么样你还不清楚啊?她这样纯属多管闲事作的。”
“不许你这样说公主殿下!”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行啦你快去看看那药好了没,赶快让你家殿下吃了。”
妙歆一想殿下还有些虚弱,要先照顾好殿下再算账,她擦干净脸便出去了。
南冥君看着仙亚,忍不住笑了笑,仙亚道:“难得见你笑,却是笑我被数落,你个没良心的丫头。,”
“看在我这么虚弱的份上,我想要那对铃铛。”
“想要我的铃铛啊,那你给我解释清楚,这次怎么会这么严重的?”
南冥君想要坐起来,奈何没什么力气,仙亚搀了一把,待她坐好,她说:“你都知道的。”
仙亚在床沿边坐下,看着她,说:“你可别忘了,你我签了灵血契约,你的身体有任何情况我都能感受到。我知道你当年救陈墨冰是逆天而行,她本该死在鬼界,偏偏你预知到了她会死,把她救了。天地间多出来的这条命,会不断给你带来反噬。那天之后你的身体就越来越差,再加上你的寒疾……你知不知道,那日我把你带回来时,你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了,如若我为你度了仙力还没用,我就只能带你回去找龙尊了。所以你说实话,这次是因为什么?”
南冥君沉默了半晌,说:“不是什么大事,陈墨冰怀孕了。”
仙亚冷冷笑道:“你说什么?你说,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命,身体里多了一个生命?呵,所以现在这两条命,都不该存在。”
“仙亚,我承受得住。”
“你根本就不该承受这些!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南冥君无所不能?你当初就不该救她!”
南冥君这个人,从来不会做对自己有害无利的事,救陈墨冰确实让她受到了反噬,但是不让她死了是她报的恩。陈墨冰的父亲曾经与南冥翼共同杀敌,救过南冥翼的性命,他没来得及报恩,两人就一起死在了神魔之战的战场上。南冥君一直很护着轩辕仙宫,最后只剩下陈墨冰一人了,她不能让她死,就当了替哥哥报恩了。
“仙亚,哥哥欠陈将军的命,我替他还了。陈墨冰不能死,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谁都不能动。你也不能。”
“我连你都不想管,你以为我想管别人死活?”
妙歆和可歆进来时,正好看到仙亚和殿下刚吵完架的状态,两人冷冷对视着,谁也不说话。妙歆端着汤药,可歆端着一碟切好的仙桃,上面还浇了蜂蜜。
仙亚似乎还生着气,跑回了南冥君的项链中。
那是一枚白色接近透明的珠子,是一颗龙珠,那里面的空间叫灵穴,一般签了灵血契约的,坐骑都会有一个灵穴。仙亚一般就待在灵穴里,受到南冥君召唤,或者感觉到南冥君受伤时会出来,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里面睡觉。
妙歆将药递给南冥君,可歆端着仙桃坐下,说:“殿下快喝,我炼了一整日呢。这回魂芝就是苦了点,殿下喝完吃几块仙桃就不苦啦!”
南冥君:“这回魂芝十分珍贵,你们就这样给我喝了我以后那什么炼丹?”
可歆:“哎呀殿下!您都这样了,这回魂芝拿去炼丹还不如喝了呢。殿下听话啊快点趁热喝,冷了就更苦啦!”
南冥君也是十分无奈,都这样了不喝也浪费了,但是这回魂芝效果比较强大,她只喝了半碗。
这药,实在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