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父亲到镇医院简单包扎过后,重新坐回灵堂的父子二人沉默许久。
“儿子,我知道你对今天的事很惊讶,因为爸妈一直不想让你们参与进这些陈年旧事,一直没有跟你们兄弟俩说过妈妈家的情况,现在看来早晚都要告诉你们,今天爸爸就先从你妈讲起吧。”
杨帆沉默不语,他已经猜到父母瞒了自己很多事,父亲不说他也会主动问起来。
“你妈妈出生在北京一个红色家庭,你的外公,自幼参军,新中国成立以来几次大的战役他都有参加,再加上实打实的敢拼敢杀,官呢也越做越大,最后做到了实权部队的中将,现在应该进了中央军委,就是不知道退下来没有,而你妈是你外公的第一个孩子,你外公喜欢男孩,所以给你妈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杨帆静静的听着父亲说下去,他一直都明白,母亲很不一般,只是没想到来头这么大。
“后来你外公一直把你妈当男孩养,你母亲十八岁高中毕业就被送到部队,而且是野战军,经历残酷的训练,后来你母亲在一次训练中受伤,在你外婆的强烈要求下才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公安系统,就在BJ市公安局刑警队,我也是哪时候认识的你妈。”
“说来你可能不信,那时候的你妈,因为家庭背景,加上英姿飒爽的形象,名动京城的警花,很多京城的富二代,红二代,真的是趋之若鹜。可是你妈呢因为阴差阳错和当时还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人物的我有了感情,”
“因为我哪时候刚从农村走上社会,没有钱,没有人,说白了在底层摸爬滚打,想要出人头地,总要游走在法律边缘,甚至触犯法律,正因为这所以跟你当警察的妈妈没少打交道,一来二去,我就喜欢上了你妈,你妈从来不提家世背景,我当时也不知道你外公家这么大的势力,只是知道想把这个姑娘拐回来做老婆,哈哈。”
“俗话说好女怕赖男,在我的死缠烂打下,你妈也没有嫌弃我没什么财富和显赫的家世,只是让我放弃那些灰色生意,走正道。可是好景不长,我们的事很快传到了你外公的耳朵里,你外公勃然大怒,扬言如果我不离开你妈,就会让我在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因为他的计划是你妈就算不嫁给某个高干子弟,至少也会嫁给一个富一代或者富二代,一辈子衣食无忧,而不像跟着我,要什么没什么,当时没有人质疑你外公的威胁,因为在京城,你外公想让一个人消失,甚至不用他说话,就会有很多想要讨好他的人主动去帮他解决掉我这个小人物。”
“你妈这个人性格很强硬,所以直接带着我回到家去跟你外公针尖对麦芒,当时你外公的人用枪指着我让我离开,是你妈用身体护着我,以跟家族彻底断绝关系,甚至我死她也死的誓言才跟我活着回到我的家乡,从那以后你妈跟你外公家彻底决裂,我和你妈就一直在这里,养大了你们兄弟俩,你妈也一直没有跟家里联系,家里可能也是因为对她很失望吧,也没有来过。”
“我怕直到现在还记得你妈挡在枪口和我之间对你外公说的一句话,你妈挺直了腰杆对你外公说,我爱你面前这个男人,如鲸向海似鸟投林,人们说所爱隔山海,那么我宁愿劈山平海也要跟他在一起,您不能用金钱和地位来左右我们的感情,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爱情不应该是这样。”
“那一刻我明白了,也更坚定了,如果那天真的死在京城,我想你妈也会陪着我,人一辈子有这么一个人来爱和被爱,死而无憾。”
“你今天见到的这个是你的舅舅,也就是你妈的弟弟,由于你妈是个女孩,所以你外公后来老年得子,对你这个舅舅很重视,当时我们离开京城的时候他还很小,一眨眼都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足以见得你外公家实力。”
杨帆低着头静静的听完来龙去脉以后抬起头红着眼只问了一句话
“一个月后,必须去吗,会不会死”
杨怀文听完微笑的说“这是我欠他们陈家的,总是要还的,如果不去,我一辈子良心都难安”
杨怀文说着苦笑了一下“你外公再生气也不会怎么样的,骂一顿打一顿,不至于真的要了我的命,我一定会好好的回来的,毕竟没了我谁来照顾你们呀”
其实杨帆父子各自心里都明白,今天舅舅来就已经带走了一根手指,到了京城谁能知道自己那个从未谋面的外公会在盛怒之下做出什么样的事。
但是看着父亲的脸庞,杨帆心中始终对父亲有一种信任,因为自己的父亲不会让自无依无靠,在这个世上孤苦伶仃。父亲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等宾客都走了以后杨帆早早关上了院门,做了些饭,吃完让自己父亲早早就休息,而自己则独自守灵。
坐在灵堂里的杨帆思绪万千,一个月以后父亲的京城之行之凶险就不提了,明天中午母亲下葬,哥哥应该在下午就考完试啦,明天中午之前应该会赶到,这些都没问题,关键是自己怎么跟哥哥解释母亲的去世以及隐瞒母亲去世的消息,他已经想到哥哥可能会愤怒,会生气,可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应对。
又是一夜无眠,杨帆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早已经超过身体的承受极限,加上两日的操劳,现在的杨帆面色略显苍白,精神萎靡,就像一阵风都能吹倒的病秧子一样。
杨平高考发挥的不错,考完学校有组织复盘估分,按杨平的预估,省医学院的大门已经对他敞开了。
早上收拾了自己的一些杂物以后就离开了自己呆了三年的高中,急急忙忙就往家赶,他只想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的妈妈这个好消息。
可是当杨平赶到家,等待他的只是贴着白布的大门,和院子里那一口用料考究的上好棺材。
饶是一向沉稳的杨平看着跪在棺材前的杨帆和棺材上母亲放大的照片,瞬间明白了一切,只是他瞪大双眼,始终不敢相信这一切,明明两个礼拜前一家人还其乐融融的围在饭桌前吃着团圆饭,怎么短短的两个礼拜就成这样了。
杨帆看到哥哥回来了,一脸愧疚的站起身走到哥哥面前低着头说“妈走了,两天前,因为你高考所以没有通知你,上柱香吧,一会就要下葬了。”
“嘭”的一声,红着眼的杨平一脚踹在虚弱的杨帆的小肚子上,直接把杨帆揣出去两三米远,杨帆甚至都没有吭一声就蜷缩成一团抱着肚子昏了过去。
杨平没有善罢甘休,上前一只手抓住衣领就把已经昏迷的杨帆提起来,另一只手抡圆了左右开工的就狠狠的扇了杨帆几个耳光,边打边吼道“妈是怎么死的,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不让我见妈最后一面。”
杨帆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嘴角也是鲜血直流,这几耳光把已经昏迷的杨帆又疼醒了过来,他依旧没有出声,不解气的杨平又一拳把杨帆打的转了两个圈摔在地上,才走到灵堂里,扑通一声跪在母亲的棺前,痛哭了起来。
杨帆躺在地上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昨夜想好的错词一个字也没说出口,最好只是咽下一口溢出嘴角猩红,这样也挺好,让哥哥发泄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只是身体的疼痛远不如心头那种疼痛和委屈,杨帆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捂着心口,满脑子只是想着哥哥为什么下手这么重,真的好疼。
等闻讯赶来的杨怀文看到痛哭的杨平和伤痕累累躺在地上的杨帆,明白了怎么回事,叹了一口气把杨帆扶起来,这杨平下手真够重的,杨帆的脸已经比平时大了一圈不止,最重的杨帆站起来强忍着依然直不起腰的小肚子。
看着直不起腰的杨帆,杨怀文心里疼如刀绞,本来想责备杨平几句,看着跪地痛哭的大儿子又不知从何开口。只能控制自己不去看杨帆兄弟俩,转过头眼里已经红丝满布。
中午,一家人总算顺顺利利把陈梦男葬进了祖坟,按老辈人的规矩还在旁边预留了一个空坟,这是等着杨怀文百年之后,夫妻合葬用的。
生同衾,死同穴,魂兮相依,魂兮相守。
回到家的父子三人坐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从动完手之后就没有跟家人再说过一句话的杨平终于再度开口。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冰冷的嗓音表示着他的心情。
杨怀文看了看脸肿成猪头的杨帆说“你妈身体早就不行了,只是在你们面前伪装的比较好,前几天突然加重,所以这个不怪谁,不告诉你是因为你妈说不想耽误你的学业,所以你不要怪杨帆,他这两天忙前忙后又连着守了你妈两天两夜,已经很辛苦了”
“妈说不让你们告诉我你们就不告诉我,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杨平终于爆发了起来一排桌子指着杨帆大吼起来。
“不怪他?如果不是因为生他,妈怎么会落下这么严重的病根,如果不是因为他一直给家里找各种麻烦,让妈跟着他日夜操劳,妈的病怎么会突然加重,不怪他?我恨不得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他”
“啪”杨怀文站起来对着歇斯底里的杨平就是一巴掌,对着被打愣的杨平说“你上午的事就已经很过分了,只是我没有说你,我理解,你是因为你妈而晕了头,可是你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很失望!如果你妈在世的话也会打你这个没有长幼尊卑的东西,这么多年的书读到狗肚子里了,你妈没了,他跟你有什么两样?他的痛苦比你少一分吗?”
愣住的杨平摸了摸脸颊呢喃道“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吗?那看来是我不应该在这里,而不是杨帆”
说完起身走到自己房间然后紧紧关上房门。
杨怀文看了看关上的房门,对杨帆说“别生你哥气,这么突然他有些接受不了,肚子还疼吗?”
杨帆摇了摇头跟父亲说“既然没什么事了,我先回小院了”说着捂着肚子步履蹒跚对妈妈走出家门。
留下的杨怀文孤零零的看着空着的两个凳子,怔怔出神。
第二天一早杨平给学校打了一个电话“老师,我想改志愿,不去医学院了,我要去军校,已经跟家里商量好了”
听到消息的老师也是为杨平感到高兴,毕竟军校才是杨平正确的选择。
而此时陈梦男的坟前躺着一个满身露水,蜷缩成一团的男孩,此刻正轻轻的颤抖着,杨怀文看到着一幕,摸了一下杨帆的额头,已经可以摊鸡蛋了,杨怀文叹了口气想要抱起杨帆,可刚碰到杨帆的身体就听见杨帆用委屈的哭腔喊着“哥,我错了,哥,你别打我了,”停顿了一下又哭着说“妈,我再也不闯祸了,你别走。”
听着儿子梦话杨怀文这个自己切掉一根手指都没哼一声的汉子无声的泪如雨下,慢慢的抱起杨帆往家走,只是不是回自己家,而是小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