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抬眼看着这个正抱着自己的女人——翠柏,她母亲的心腹。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向沉稳的她慌乱失措。她的手在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脚步匆忙。
安平想,翠柏现在抱着自己去找萧统领,应该是去萧统领家。萧统领今天不值班吗?翠柏知道萧统领家在哪里吗?转念又想,皇宫现在被那个王爷控制了,父皇,母后,大臣,宫女,太监,人多且慌乱,应该没有这么快封城,最快也要到亥时。
现在戌时过半,街道上除了更夫,几乎没有人行走。夜光暗淡。忽见一处火光冲天,是皇宫的方向。
翠柏哽咽着,朝萧统领家跑去。
寂静无人的夜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显得格外清晰。
小厮打开门见一个年轻女子抱着孩子来敲门,不是不惊奇的。再仔细一瞧,这女子竟然是皇后娘娘(孙将军的嫡女,萧统领的青梅竹马)的贴身侍女。
“阿全,快带我去找萧统领快!”翠柏急促地说。
原来他们认识,怪不得能找到萧统领家。
小厮引人进来,麻利地关上了门。见到了萧统领,翠柏快速地说明了情况,并请他护送小公主出逃。话毕,二人都眼眶泛红。萧煜在心里暗骂秦闵诤狗贼。“翠柏,现在城门已经关上,需等明天才能出城,现在已晚,先在我府上休息。”
翠柏点头,突然想起安平公主似是还未进食,慌忙请人准备粥水。不由得又悲从中来。
安平无聊的看着他们,思绪蔓延。生存还是死亡,现在都由别人掌控。除了在脑中思量,全无用处。便是思考,也没有足够的信息。如果死了,是否会像从前,成为幽灵,四处游荡,承受无边的黑暗和寂寞?
三个月,实在短暂,不足以体验人生百态。被称为母后和父皇的二人,他们的爱和暖并没有感染到安平。说她凉薄也好,冷漠也罢,了她生来就是无心人。任凭外界情感的浪潮奔涌而来,来势汹汹,她俨然不动。
昏昏沉沉睡去,在黑暗中休憩既难过有另一种安心。
再次醒来,她已经在萧统领怀里,翠柏不见踪迹。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视线有限,不知道他有否受伤。伸手抓了抓萧统领的衣服,指了指自己的嘴。她饿了。
感觉到怀里轻微的扯动,萧煜停下脚步,取下腰间别着的水壶,里面装着的是甜米粥汤。笨拙而小心地喂食。安平看他,这个男人年轻,雄健,俊美,他娘当年为什么看不上这个青梅竹马?而他至今未婚。
“小殿下,我们现在是往南去,南方之国为南诏国,其国都为统矢城,是个少数民族聚集而成。境内多高树密林,潮湿闷热,多毒虫,尚巫蛊。”他低头看安平,只见她睁着漂亮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一副懵懂的模样(其实安平听得津津)
“算了,说你不懂,我何必?”萧煜自嘲一声。继续向前疾行。
周围很多树木,走的是小路。时至正午,途径一城,萧煜本准备进城买些食物,突然瞥见城门口粘贴的告示,正是悬赏捉拿他们的。拉低斗笠的帽檐,把披风拉紧,低头返回。却已经有官兵盯上了她们。
不多时骑马的官兵赶了上来,激战展开。萧煜眼神凶狠,刀法凌厉,手起刀落,血液飞溅。马鸣阵阵,喊杀声杂乱,尘土滚滚。
官兵包围萧煜,萧煜眼疾手快一刀抹了一个骑兵的脖子,夺马而上,单手持刀,一手控绳。孩子系在胸前斗篷遮住,忽然一刀向胸前劈来,萧煜大惊,连忙侧身躲过,另一刀正等着他。避无可避,他用后背接了这一刀。殷红的血液把灰色的斗篷染成深色。剧烈的运动撕扯伤口,痛,而且体力下降。
必须尽快杀出重围!
萧煜奋力斩出一个缺口,扬马而去。幸好他们没有带弓箭。后面的官兵穷追不舍。萧煜拐入深山,弃了马,往另一个方向去。走向山涧,山高林密,正巧可以借此挡挡身形。看后面没有人追上来,萧煜松了一口气。
沿途找了止血的草药,在河边把安平解下,脱下披风和上衣,摸索着把捣碎的草药敷在背上,用布条简单包扎,复又穿上衣服,把安平绑回胸前。休息一会儿,继续向前。天色渐晚,一批黑衣人丛林间跳出。
这可不同于中午无用的官兵。他们身怀内力,招招致命。萧煜虽然内力深厚,也经不住着来势汹汹。纠缠许久,当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萧煜也浑身挂彩,汗和血混流,手脚疲惫,内力将竭,跌坐在地。
如是这般,日夜兼程,朝南而去。第四天凌晨,萧煜与第六批黑衣人战斗完,体力不支,沿着树干慢慢滑落在地。
现在的他,发丝凛乱,眼窝深陷,眼下一片青黑,眼里布满红血丝,透着深深地疲惫和绝望。下巴冒出胡茬,血液溅在脸上,有的干有的湿。衣服破了二十多个口子,上面也有斑斑血迹。唯独胸前一片完好无损。
拉开胸前斗篷,被遮住的安平露出脸来,漂亮的大眼睛眨呀眨。萧煜宛然一笑。小殿下真是可爱极了,乖巧勇敢。一路上不哭不闹,平白省下许多麻烦。只是可怜她年幼流离,经历这样可怕的追杀。你若是生在寻常人家,想必能如同你的名字那样一生安乐平和。最是无情帝王家。想起那个女人,黯然一叹。
“小殿下,我已经无力保护你了”萧煜摸了摸安平的头,“此后,我将将你托付于农人,唯愿你平安喜乐,至此一生。”
说罢,用已经缺口了的刀支起身体,一瘸一拐往前走。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从树叶的缝隙间散下来。这是一个美丽的早晨。
慕容瑄刚煮好早饭,一出门,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倚在小院门口。警惕的看着他。那人抬头看了看他,双方仔细打量对方。慕容瑄主动开口
“这位壮士,可是要讨碗水喝?”
那人突然跪下,“在下受故人所托,抚养这孩子,但是奈何仇家追杀,自己性命难保,不忍心连累无辜稚童。在下观先生眉目和善清朗磊落,是可以托付的人,特请先生收养这孩子。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那人掀开胸前斗篷,慕容瑄才发现他怀里竟还有一个孩子。瞧他行事磊落,言语坦荡,不是作为,再加上这一身狼狈,便信了五分。若不是走投无路,他也不会有如此无奈之举。
“这……”话刚起头,里面走出一位美丽少妇。
“瑄郎,这是所为何事?”慕容瑄把事情告诉了少妇。少妇思索了一番,道“我们成亲四载,尚未有孩儿,不如就收养她吧。“
慕容瑄本来就打算收养,听闻爱妻这样说,也答应了。过去接过了孩子。那男子把孩子最外层的小被子拿走,满眼无奈又有几分庆幸。
“多谢先生,还望先生日后好好待她。”那男人语气略顿,似乎受了严重的内伤,喘了一口气,继续道,“此女日后不可为妾。”
慕容瑄点头应是。
目送男子跌撞瘸拐,没入山林。
慕容瑄抱着孩子回屋,宛娘近前观看孩子。只见她双目微垂,似乎在难过。可一抬眼却眉目平静,眸光璀璨,异于寻常孩童。小脸雪白可爱,不哭不闹,乖巧可人。大眼一眨,萌意自现。
夫妻二人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连忙为她准备洗澡沐浴,米汤甜粥,好生欢喜。
萧煜打听了一番,得知这个山村有教书先生,觉得把小殿下托付给教书先生好过普通农人,幸好他们愿意收养小殿下。
前面是悬崖,后面是追兵。萧煜拿披风挡住胸前,隐约可以看见襁褓的模样。退无可退。
“萧统领,你私自绑架安平长公主,罪该万死。现在,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把长公主殿下交出来!”萧煜往日的死对头,现在已经取代了他的位置,服从于新君,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萧煜冷笑一声,“我绝不会把小殿下交给你们!李志明,你们这群叛军,终有一日,不得好死!”话毕,将已经缺口的刀奋力袭向李志明,倏忽反身跳下悬崖。
一众官兵只见萧煜双手抱紧襁褓,纵身一跃,坠入悬崖。
想起新帝必杀安平长公主的命令,李志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狠狠下达命令“下崖底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几日后,崖底只见被狼啃食过的几片残布和斑斑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