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之苍风·风江城·荒废的青河镇】
风江城是一个繁华的城市。由于地处四块大陆板块的交界处,人流量跟其他城市相比不在同一水平线,各个行业都异常发达,所以尽管是像这样的深冬,风江城的街道上也依旧是人潮翻涌。去过这里的人对这个城市的第一印象就是,拥挤。
然而也正是在这样一个拥挤的城市里,在绵延不绝的雄伟建筑和一条明亮的护城河的重重包围之中,居然有着这样一片废弃的地带。
青河。在很早之前,这是一个人的名字。
月亮,被飘来的云层遮住,只留下一层隐隐可见的暗色光晕。夜晚的寒风高高挂在青河镇孤独而残破的城门旗帜上,发出缓慢而响亮的呼呼之声,像是一名尽职尽责的哨兵,站在高高的城门上注视着这片死寂的夜。
风打在星艾的身上,从中可以感受到那漂浮在空气里的冰雪之屑,触碰到她任何一块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都会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在寂静的夜晚,寂静的荒城,寂静的街道上,她正努力地奔跑着,像是在躲什么人一样,尽管她身后除了她自己的影子之外,什么也没有。她的双脚在踩在满是积灰的路面上,留下一长排匆忙的脚印。
她腰间有一个星星模样的挂饰,随着她奔跑时的身体起伏,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之声。脖颈间的一条长长的白色围巾,随着她一头如星河般柔和美丽的棕黑色长发在风中摇摆飞舞,紧皱的细眉下,灵动的大眼睛正四处张望着,但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减慢。
不知在荒城中绕了多久,她终于找到一扇没有上锁的大门,随即不加犹豫地推门而入。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腐败气味,可能是由于时间的累积,这种气体已经混含了一些铁锈味。星艾看了看门外,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借着从高窗投射进来的朦胧月光,星艾得知这里原先是一个锻造铁器的地方,或许是用于打造武器,规模颇为可观,设施什么都还算齐全,只不过所有铜铁制品,已经是烂锈如泥。除了一堆锈铁之外,最多的就要数处处可见的蜘蛛网了。
她打算在这里躲一躲,等那个人走远了,自己就安全了,她悄悄把门推开一个缝,注视着外面的街道。
外面依然是寂静一片,除了被风扬起的灰尘之外,几乎看不到其他会动的东西。星艾缓了一口气,她开始回想刚才所发生的的事情。
浮云草原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同时也是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家园,几天前她遇到了一个脸色惨白的黑衣女子,她像是在找一个人,不过找的方式令星艾感到恐惧——面无血色的女子将人们一个一个杀死,然后观察从尸体中流出来的鲜血。几乎杀光了所有人之后,她像是依旧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人一样,带着一脸妖异得让人感到惊悚的笑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慌乱中,她整个人变成了一只狰狞可怖的怪物,嘴巴从整张脸的中点处张开,露出满口尖利的牙齿,手臂变成了一条长长的、带有锯齿的鞭状武器,将自己的右臂划伤,怪物恢复成白脸女人的样子,看着从星艾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液,兴奋地舔了舔嘴角。
那是只有星艾自己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她知道自己从小便跟所有小孩子不同,她的血液,会发出银色的光。
每当夜晚降临,她通常都裹着宽大的袍子,去到没人的草原谷堆上,观赏夜空中美丽的星景,她的身体也会在夜色下发出淡淡的光芒。
那妖怪一样的女人追着自己跑了很远,她经过了一天的跋涉,好不容易穿过了一片很大的树林,来到风江城外的护城河边,听到身后的树丛传来声响,她不假思索地运用并不熟练的魂力控制气流让自己过了河,来到这个没有一个人的青河镇。
“只要去到风江城,我就安全了,那里人多,她一定找不到我。”星艾心中想着。
她注意到外面的街道上,这间建筑的影子一直延伸到远处,说明月亮是在这间房子的背面,也就是说,她能从门里看到外面的东西,但是从外面看,这道不起眼的门,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隐约间,星艾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一个小孩啜泣时吸鼻子的声音,而且是从这个锻造屋的楼上传下来的。
星艾吓出一身冷汗,荒废了这么久的城市,还会有谁在那里呢?
几经考虑,她还是决定去二楼看看,因为在她看来,外面更加危险。
她叹了叹气,决定关好门之后,上去一探究竟。可是就在她手触摸到大门的一瞬间,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了门缝外面!
星艾几乎要叫出声来,但是她捂住了自己的嘴。一眨眼时间侧过身,让外面的那个女人,看不到散发着微光的自己。
外面的人像是没发觉什么异常,继续用一只猩红色的眼睛扫视着屋子里面。
女子的脸,可以用惨白如纸来形容,看不到丝毫血色。
不过无论是眼睛,眉毛还是鼻子,嘴,都是最完美的那一种,但是当这些各自都十分完美的器官,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会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丝毫与“美”不沾边,就像是,被人硬生生给拼上去的一般。
而她的表情,始终是那张笑脸——自从她遇到星艾之后,脸上一直都是这个表情,从来没有变过。
星艾甚至可以感受到外面的东西呼出的气体打在自己耳边,与门撞击发出声音,可是她连动也不敢动,生怕外面的人感觉到自己。
殊不知,在黯月高悬的夜空下,这座废弃锻造屋的屋顶,一名斗篷男子,也在用一双暗金色的眼睛淡漠地注视着屋子外的恐怖女人,那份超脱一切淡漠,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亦或许,他本身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好半晌,白脸女人走了,她继续搜索着自己的目标,脸上依旧是那惊悚的笑容。
星艾发现自己的手心都已经湿透了,但是碍于女人还没有走远,所以也不敢出去,于是在休息了一会儿后,小心翼翼地,朝楼上走去,楼梯口有一张巨大的蛛网将上楼的路封死,几经考虑,她还是压制着心里的恐惧,将蛛网拨开,露出一个小小的口。星艾侧身穿了过去,来到了楼梯上。
刚往上走几步,她便看到了地上有一具尸体,确切的说,那是一团白骨嶙峋的尸骸,连手和脚都没有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过,此时只剩下了一团模糊的血肉。星艾不忍多看,加快步伐跳了过去,上到二楼。
抽泣声越来越明显,她循声走去。
来到一个没上锁的大房间,看起来像是会客厅般宽敞,哭声在这里比较明显,于是星艾走了进去,环顾了一周,最终锁定了一个大约有两米高的铁柜。
她相信,铁柜里一定有人。
铁柜被打开了,星艾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黑暗中无助的眼睛,然后是一个和自己一样身体发着光的男孩!
四目相对了片刻,星艾回过神来,对蜷缩在柜子角落的男孩伸出了手,同时友好地笑了笑。
男孩看了看那只黑暗中发着光的手,并没有做出反应,而是蜷缩得更厉害了。
“放心,我没有恶意的。”星艾银铃般的声音传入男孩耳中,他看着星艾的眼睛,有些犹豫,可是他同时也很害怕,害怕她也是来杀自己的。
见小男孩依旧对自己抱有提防之心,星艾也收回了手,而男孩看到星艾的手放下了,眼神也闪过了一丝失落,继续低头不语,时不时抽泣着。
星艾进到柜子里,关上柜子的门,蹲下身去,看了看男孩。
他和自己一样,在黑暗中,也会散发出光芒,不过跟自己比起来,光芒显然暗淡不少。
星艾将男孩的肩膀搂住,转过来与自己贴着,两人就这样抱在一起。小男孩的身体明显擅抖了一下。
“这样,有没有感觉好点?”星艾的声音回荡在男孩耳边。
过了一会儿,男孩在星艾的肩上点了点头。
星艾继续问着:“能告诉我发生了生么事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男孩用极其虚弱的声音回答道:“哥哥,哥哥死了……”
星艾突然想起在上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具尸体,仿佛明白了什么,紧紧抱着小男孩,希望这样能减轻他的悲伤。
“我看见好大一只……好大一只蜘蛛……哥哥为了……为了救我,被蜘蛛吃掉了……”
“没关系,我会带你走出去的,相信我。”
小男孩没有说话,两只手也没有抱住星艾,泪水已经打湿了星艾的肩膀。
“明天一早,我们就走,去风江城,那样我们就安全了。好么?”
男孩点点头,他的脸贴在星艾的头发上,闻着那如同再淡雅不过的野花气味的发香,他的哭声也悄悄停止了。
“我叫星艾,你呢?”
“我叫零迹。”
“零迹别害怕,我们会逃出去的,男孩子嘛,就应该勇敢一点,不可以被任何困境打倒,将来才能顶天立地。明白么?”
零迹点了点头。
“从前,在我的家乡,我的朋友们都叫我星星,因为我特别喜欢看星星,嘻嘻,他们都不知道我身体会发光,但是现在我遇见了零迹,所以你就是小星星啦。”
星艾就如同草原上纯净的风,真诚、淡雅而又让人想要亲近。
男孩破涕为笑,双手也渐渐抱住星艾,仿佛置身于最美好的梦中,所有可怕的东西,此时都离自己好远好远。
可是正在这个时候,两人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男孩吓得面色发白,直喊道:“它来了!大蜘蛛……它来了!”
似乎是听到柜子里的声音,外面的八脚生物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一只锋利的爪子瞬间便切开了柜子,同一时间,星艾撞开了柜子门,拉着零迹一起往外面跑去。
巨型蜘蛛立即跟上,一瞬间跳上了天花板,出现在二人的头顶。
星艾拉着零迹在楼道里四处奔跑,偏偏那只面目狰狞的巨型蜘蛛又可以将脚缩得很短,所以不管二人怎样走狭窄的地方,它都能轻易跟上,紧随其后。
不知不觉中,两人被逼到了一个没有出路的死角!
大蜘蛛从转角处的墙上冒了出来,看着已经没有退路的两人,就像看着被困在网上的蚊虫一样,钳子一样的巨大嘴巴颤动着,发出刺耳的叫声和湿滑的粘液流动声。
随着它的这一声吼叫,楼道尽头顿时黑压压的一片,星艾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此时也写满了恐惧。
那是成千上万的小蜘蛛!
星艾将零迹挡在身后。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可是就在这时,所有蜘蛛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巨大灾难一般,潮水般退去,一眨眼时间,两人眼前再也没有了一只蜘蛛。
“怎……怎么了?”零迹声音颤抖着,看到所有蜘蛛都消失了,舒了一口气。
但是星艾却更紧张了。
因为她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啪嗒!
啪嗒!
啪嗒!
此时的楼道里,除了二人的呼吸声,那宛若时钟走针般铿锵作响的脚步声,也格外清晰。
“时钟走针……”星艾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聚集魂力在右手手掌,将掌心贴在左边肩上,装作一副受伤的样子,心里,却默默念着一串生涩的咒语。
一袭黑影,蓦然出现在楼道的尽头,带着那张让人惊悚的脸,一步一步向二人走来,她笑容更诡异了,嘴巴以不可思议的弧度弯曲着,眼睛也是直勾勾地盯着两人,如同索命而来的地狱修罗。
“两个……”她的声音就像是闲置了很久的石磨,突然被转动一样,沙哑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