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西陵璇若醒来之时,已是上午时分。
用膳过后,千川凰潇像往常一般去处理政务,而西陵璇若则是自己一个人转到了宫中的御花园之中。
现在已经步入秋季时分,这是西陵璇若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二年了,眼下就要过完三年的时光。
西陵璇若任然记得,那年的御花园中夏日炎炎,骄阳似火。
御花园中每年夏至银杏树都会长得枝繁叶茂。
这些银杏树的枝干十分挺拔,树干分成许多树杈,树杈上又分出许多小枝。
小枝上面长满了深绿色的扇形叶片,这些银杏树紧凑的生长着,倒成了一把把撑开的绿绒大伞。
因为有这些茂密的枝叶遮天蔽日,虽然夏至阳光异常火辣,可是依旧会被毫不留情地挡住,树下有着在所有地方处都少见的阴凉。
西陵璇若从小到大都非常怕热,每到夏至都会到御花园中乘凉,这是属于西陵璇若的记忆……
就在这里,西陵璇若遇到了那个风华绝代、惊才艳绝的男子,七皇叔,千川宸渊!
他当时也是因为酷暑难耐,独自一人来到御花园的一和二苑避暑,他于这棵棵耸立,严密相覆的银杏树下盘膝端坐,脸色淡然的抚琴。
那时的七皇叔方还年少,少了些许沉稳冷漠,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神情温文,风采之潇洒,非世上任何男子可以比拟!
他酷爱穿雪色白衣,全身上下,一尘不染,琴声叮咚,妙韵天成,天地间仿佛充满一种幽静华然之意像!
那时的西陵璇若十二岁,正值金钗年华,她看了七皇叔这恍若天人的身姿,从此,便只觉得天上星月,在七皇叔面前俱都黯然无光,名湖风物,也为之失色……
这便是西陵璇若的记忆,西陵璇若瞬间回过神来,心中暗叹,原主的记忆到了现在依旧能够影响到她,原来,西陵璇若竟然也有如此执念!
听闻这一和二殿的银杏树,乃是紫宸帝为爱妻特意种植的,当年他们同时在银杏树下定情,所以便把银杏树当作定情树。
银杏叶又象征和谐、长寿,它的叶子又呈扇形对称,叶子边缘分裂为二,而叶柄处又合并为一的奇特形状,被视作“调和的象征”。
它还寓意着“一和二”、“阴和阳”、“生和死”、“春和秋”等等万事万物对立统一的和谐特质。
天朝所有人都知道紫宸帝和太后矢志不渝的爱情,特此以后,全天朝上下都把它看成爱情的象征,寄予两个相爱的人最后结合为一的祝福。
西陵璇若抬头仰望着这棵棵高大耸立的银杏树。
只见周围的银杏叶,形状犹如一把把小扇子点缀在银杏树上,这时吹来一阵阵微风,银杏叶“沙沙“作响,好像风铃般清脆。
它被这一阵风吹得散散零零,陆陆续续的有银杏叶飘落下来,仿佛几只孤傲的金色蝴蝶在空中飞舞,落在地上……
还有一些数不清的银杏叶在枝头摇摆,随着秋风渐凉,这时的银杏叶不同于夏至,又是另一种眩目的美!
西陵璇若一眼望去,满树的金黄,有一阵微风吹过,这银杏叶犹如漫天飞舞的金色蝴蝶,飘落于树下,又加厚了这一地的金黄。
西陵璇若慢慢伸出手,她接住了一片金色犹如蝴蝶的银杏叶,不禁怅然若失,悲从心来。
秋天到来,蝴蝶已经死了的时候,你的碧叶要翻成金黄,而且又会飞出满园蝴蝶……
秋天的银杏树叶是活的,可能是出自于对生命生出无限的期许和对美好生活的希冀。
可是,自己呢?无数个亿万岁月中的孤寂,来到这个时代一片迷茫,扶帘,也查无音讯,就算找到他,又能怎么样呢?
她自己真的能抛弃亲人、拋弃一切责任和那个人远走高飞吗?
西陵璇若此刻的内心里是惆怅的,暴躁易怒之后又多愁善感起来。
突然,眼神看到了前方那棵银杏树下一角的雪白衣袍,西陵璇若瞳孔一缩,便知道那是七皇叔。
没想到,他不光夏至喜爱来这一和二苑,就连秋分,也喜爱来此处一人抚琴。
他依旧盘膝端坐,白袍衣袖处依旧绣着精致的梅花,身影修长,美如冠玉,明净如水,风华无双!
比之他少年模样,此刻增添了沉稳大气之色,肤白如雪,眼眸若星。
虽然他相貌阴柔至美,眼神却极尽刚烈,他略显清瘦的身躯里似有用不完的力量。
他静静的盘膝端坐,却已让这天地都为之失色。
西陵璇若只能看到他坚定执着的眼眸,他自信优雅的神情,他风华绝代的身影。
耳中忽然飘来绵绵之音,那样的悠扬清澈,如青峦间嬉戏的山泉;
那样的清逸无拘,如杨柳梢头飘然而过的威风;
那样的轻柔绮丽,如百花丛中翩然的彩蝶;
那样的清寒高贵,如雪舞纷纷中的那一点红梅;
千川宸渊的琴音,时而高耸如云,时而低沉如呢语;
时而琴音飘渺如风中丝絮,时而瑟音沉稳如松;
如江河入大海,分时灵动如浅溪分石;
七皇叔这琴音当真可以说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难怪九天大陆人人感叹,如若能听的天朝七皇叔弹奏一曲,虽死也无憾!
一曲终了,一片金色如蝴蝶的银杏叶飘洒在他的白色衣袍之上,他伸出白皙如玉般圣洁的手,拿下了这银杏叶,眼神如水的看着它。
“是谁在那?出来吧!“千川宸渊忽然出声说道,声音冷冽,犹如千年寒冰,面上浮现的是被人偷听弹琴的不悦。
“是本宫,见过七皇叔!“西陵璇若干脆利落、掷地有声的走过去行礼说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千川宸渊微微皱眉,眼神变得淡然。
“这一和二苑秋分时节的银杏叶如此引人入胜,本宫岂能错过这绚丽多姿的美景?“西陵璇若的言外优雅之意就是,这一和二苑景色宜人,她来这里散步修心,有什么好奇怪的!
更深一层的粗鲁之意就是,天朝帝早就已经下了圣旨,因她身为东宫之主,可以随心所欲到处走,这又不是你七皇叔的地盘,她想去哪里,关你七皇叔何事?
千川宸渊听了这话,很是冷漠,似乎对于西陵璇若的无礼及言外之音,他丝毫不放在心上,只当做西陵璇若是空气一般,自顾自的端了一盏茶神态自若的喝起来。
西陵璇若很是恼怒,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以为他自己身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端着高贵优雅目中无人的姿态,就真的可以超然物外了吗?
“请太子妃日后与本王说话,站在三尺之外,胭脂水粉这等艳俗之物味道太重!”千川宸渊不等西陵璇若发作,深邃的墨眸中散发着拒人之千里以外的冰冷,眼帘下却是厌恶之色。
说罢,他掏出了怀中的一方梅花白锦帕子拭了拭鼻尖。
西陵璇若强忍住心中的怒火,脑海中全是那日龙脊山落崖他那袖手旁观、俯瞰芸芸众生的高尚者般的高贵姿态。
再加上他说的这嫌恶不已的话,此刻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刀,正一刀一刀割着西陵璇若的心。
西陵璇若此刻突然笑了,瞬间快步上前伏在千川宸渊的怀中,勾起了唇角笑道“皇叔当真如此厌恶璇儿这胭脂水粉的世俗之气?”
千川宸渊浑身一怔,定定的双眸却是隐忍和隐藏着暴风雨要发作的势态……
“可是璇儿不想离皇叔三尺之远,离这么远,璇儿可就看不清楚皇叔的玉容风华了……”西陵璇若心下是一片冰冷报复之快感,说完笑意灿烂的,一寸寸缓慢抚摸着千川宸渊如凝玉般的白皙脸颊。
千川宸渊心中恼怒,再也忍不了,运力便打算要把怀中不知廉耻的女子甩出去,可是此刻突然却一丝力量也没有,只能怔怔的任由西陵璇若挑逗着他。
“皇叔……你不要白费力气了,璇儿不想皇叔如此劳累,已经封住了你的内力,皇叔可不要怪璇儿,再说了,翩儿可禁不起皇叔的雷霆之怒……”西陵璇若早就发现了他眼中的狂怒,慢悠悠的吐气如兰的在他耳边私语道。
千川宸渊!你不是高贵如玉、洁身自好、俯瞰众生吗?你既嫌我如斯,我亦恨你至极,你不近女色,我偏偏要打破你所有高贵的姿态执着,西陵璇若面上,笑的愈发灿烂无瑕。
她一双灵瞳空灵绚烂,滢滢如水,璨若晨星。
发丝犹如黛色泉水流淌而下,飘舞的发丝,激荡起层层墨色流光,全然铺散在千川宸渊的雪色白袍上,并与千川宸渊的发丝层层交缠……
膝上的女子忽然仰头覆住了他的唇,在他温热柔软的唇上停留了几分,又故意将唇移至他的耳边。
千川宸渊只觉得女子温柔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莲花清香扑进他鼻间。
他身体紧绷的厉害,有股他不知道的热气慢慢燃烧,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西陵璇若察觉到了千川宸渊的变化,清丽的眸子骤然睁大,没想到,高高在上如同皎洁圣光般的七皇叔也会产生情欲。
西陵璇若心中鄙夷,对上千川宸渊的眼,嘴角含笑,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顿觉无趣,起身离开了。
明成王府内,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在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
楼阁被华清池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
古曲悠悠,轻拢慢捻,好一段一段华美风韵。
那人风华绝代,天地间无人恍若可与他媲美。
几许惊叹震颤了王府四下恍若隔世的空灵。
自从那日从一和二苑回府后,千川宸渊脑海中就不时浮现出女子巧笑倩兮的模样。
不时又低头抚着胸口,每当一想起她,他的心便扑通扑通,此刻,他正在低头沉思着什么?
太子千川凰潇红衣翻飞,看着眼前白衣风华的七皇叔,这段日子好像有点不对劲。
“皇叔,潇想听你弹奏那曲流云雪寻”千川凰潇忽然开口,可是千川宸渊似乎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一点也没有听到千川凰潇在说什么。
“皇叔!“千川凰潇心中好笑,平日里淡然如斯的皇叔怎会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禁故意加大了声音,这铿锵有力的声音倒是把千川宸渊震清醒了。
“潇,你适才和皇叔说何事?”千川宸渊冷若冰霜的脸上少见的有些泛红。
“皇叔,你适才想着的人到底是谁?”千川凰潇挑眉,语气玩味的问道。
看皇叔这个样子,明摆着有些思春的模样,难道皇叔也有了心悦之人?他想看看不知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皇叔如此挂怀?
千川宸渊发现了千川凰潇语气中的玩味,选择了沉默。
他居然会一直想着她,连凰潇与他说话,他都不曾听到,难道,他是中了她的情毒?
手不自觉的捂着左胸口,心跳的越来越快,思念好像也越来越深,他有一种现在就想见到她的强烈意念!
见不到她总觉得心里很空,食不下咽,寝不能眠,他想当面问问她,是不是给他下了情之毒药,否则怎会有这种感觉?
二十八年的禁欲,居然就这么被她打破,他回府之后心里不是不恼怒,但是恼怒之后,却又忍不住去想她。
这种感觉,时时刻刻蔓延在他的心肺之中,凰潇今日好像约了他一起对弈,正好,他也很想看到她。
不知她喜欢什么礼物,他很想送一份礼物给她。
此时的千川宸渊不知自己此时就像一个毛头小子一般想要讨心悦之人的欢心。
千川凰潇看着自己皇叔这般沉迷于自我中的模样,眼神一暗,立刻伸手在千川宸渊面前晃了晃,无奈的起身就要离去,可是七皇叔清澈低沉的嗓音传到他的耳里。
“潇,今日皇叔无事,稍刻便到你东宫对弈吧“千川宸渊故作镇定的说道,仿佛适才一直在痴迷想着某人某事的人不是他。
皇叔不是说事务繁忙吗,怎的又忽然改变主意了?千川凰潇转身离去笑的一脸高深莫测。
“星辰,摘下的桂花是否还有?”千川宸渊突然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向身旁的星辰问道。
“回王爷,桂花还剩下,不知王爷现在是否要用?”看到自家主子居然笑了,星辰不禁一阵晕眩,又有些好奇,主子适才还和太子殿下言语冷漠,这下倒好,居然还难得一笑,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星辰,走吧,本王准备做些桂花糕”千川宸渊心情如破冰般,很是畅然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