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记忆是纵横交错的沟回,关若展的记忆似乎比谢休临的混乱的多,师傅的神魂只有白色,而关若展的整个神魂分为三个颜色:最远端是金黄色的,那一片最大,然后是蓝色的,只有一小条,她面前的是血红色,也是不大的一块。她没有多想直接进入红色的记忆里:他拉开推拉门,闻到焚烧檀香的味道,妙妙这才明白他为什么当时脸色沉了下来。再往里走就是他们这段时间的细枝末节,继续往前她终于看见了关若展去父母家那天和黄袍女人的对话,怪不得自己和那个女人长的一模一样,原来自己不过是那人的分身,今生过完就神识俱散了,那个神仙和关若展都不想让她修行,那就放弃吧,能和关若展一起走完余生也是很美的。既然已经知道他们的交易终止了,她就该回去了,可是好奇的小手一个劲儿抓挠她的小心灵,她就像追剧一样继续往前走。到了医院那天,再次看见自己细若游丝的肉身又把自己吓的不轻,她能感受到关若展抱着她时那种绝望的情绪,然后黄袍的神仙给了他一道符,她就奇迹般的恢复如初了。再后来她竟然看见关若展去了三清观求助她的师傅,她纳闷,师傅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她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倒着看似乎没有从前往后看舒服,干脆从红区最前端开始看吧。
滑到红区最前面,她本以为那是和她重又在一起之后的事,哪知道竟是从他出生开始,她惊喜的发现她们竟是在一家医院一个病房出生的,那时候自己的父母真年轻啊。他慢慢长大了,俨然一个天才少年,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沉稳,妙妙猜这可能是原生家庭的原因吧。后来他去了美国,依然是努力读书的好孩子,学生会,各种比赛,都有他的身影,妙妙暗自感到骄傲,自己的老公这么优秀,不也被自己收服了吗。她继续找寻着,想看看他们第一次同框的那天,没多久就来到了这一天,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关若展和他室友去纽约大学开交流研讨会,路过中央公园下车拍了一张照片,当时他们离的那么近,她甚至看见自己好像看了关若展一眼,可惜他们没有交集,拍完关若展就和他同学一起离开了。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和关若展告诉她的一样了,他看见照片之后突然转性了,那一瞬间的亢奋之后他就陷入了花痴的想像之中,然后那个帮助他的大神室友就给了他申屠妙的信息,他火急火燎的回国了。
回国之后他风餐露宿的生活就开始了,妙妙记得那时候她们系那个长的挺帅的学生会主席有几次在下课的路上碰见她都邀请她加入学生会,可是妙妙志不在此,就没答应,原来每次关若展都紧张兮兮的跟在他们身后,听到她拒绝都兴奋异常。那时候妙妙总感觉有人盯着她看,可是又没发现什么人,好几次她曾经和关若展对视,他都冲她笑了,可惜她没注意到貌不惊人的他。
妙妙曾经想考西京大学硕士研究生,那是全国最好的大学,她每天学到深夜11点,室友们都没她那么远大的志向,她经常孤身一人坚持着。从图书馆回寝室的路上有一段没有路灯,每每走到那里都能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在前面开路,她一直觉得有个和她一样努力的人,所以她从不觉得孤单,现在在关若展的记忆里看见冻得微微发抖的他不远不近的走在她前面着实有些感动了。
她能感受到关若展当时憋的有多难受,时刻想蹦出来自我介绍一下,然后告诉自己不可以,那样妙妙会觉得他是个变态,然后躲他躲得远远的,他偶尔会回学校,一般是一两天,有一次周一从学校回来发现妙妙不见了,他迷茫失落的样子就像个迷路的孩子,那次妙妙逃课去了西藏,同学们没人知道她去哪了,他疯了般找她,到处跟她的同学打听她去哪了,等到她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胡子拉碴堕落了许久,看见她重又出现的那一刻,他激动的都哭了。妙妙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制造个机会和她认识呢?
妙妙就像逛街一样,轻轻松松的在关若展的记忆里游荡,看来看去都是围着她转的,没什么意思,她跳出红区,看着蓝区和金光闪闪的黄区,决定还是先看看黄区,她用咒催动真魂直奔黄区而去,可是当她的真魂碰到黄区外层的金光时,一股强大的冲击波瞬间将她振飞出去,她没加防备差点跌出关若展的神魂之地,定定神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伸手触碰金光,金光这一次依然把她振飞,她觉得这可能是关若展刻意保护的记忆,所以其他人无法靠近,那就试试蓝区吧,也许可以进去呢。
蓝区闪着黝黑的微光,她用手试探着,没有防护,顺利的进去了。蓝区的记忆很古怪,她跟着旧时书生打扮的关若展走进一座广袤的大殿,殿门上写着选灵殿,其实她不认得那些字,关若展认得,她就知道了,记忆就像两个人融为一体,心意相通。
一个穿着黄袍的女官引着关若展走向大殿主位,妙妙抬头看见自己坐在上位,一身素服凝起了眉,苏白和黄泉圣主的对话她完全没心思听,因为她完全被关若展当时热切的情绪淹没了,他的话不多,心情却早已飞到九天之上,他钟情于黄泉圣主的绝世容颜,她一低头就让他乱了心性,他是准备投胎的凡人,面前是决定他命运的黄泉之主,可他完全沦陷在她凝起的眉心里无法自拔了。
申屠妙有些错愕,情绪混乱,完全没有听见圣主说出自己的名字,她分明感知到关若展喜欢黄泉之主,而她不过是墨尘的分身,只有一世光阴的分身,却恬不知耻的偷窃了苏白对墨尘的爱。她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滴下来,她继续跟着关若展,看着他为了和墨尘相守竟放弃九重天上的神职,甘愿窝在苦寒的黄泉境。她越想越无路可走,现在她知道为什么关若展一见到她就泥足深陷了,那不过是因为他深爱着和她有着一样容颜的墨尘,她不过是在关若展不知情的情况下,偷了他的爱,做了她的替身罢了。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不管不顾师父说的噤声的规矩,泪水汩汩而下,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霸占着关若展了,他爱的不是她,她不可以这么无耻的做个小偷。
关若展在她哭了之后感受到头脑里还有一个人,他翻身起来看见妙妙五心朝天坐在他对面,闭着的双眼不停的流着泪,他推了她一下,她没有动,他觉出不对赶紧抱住她,她软塌塌的倒在他怀里,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他大声喊妙妙,妙妙没有反应,其实妙妙的真魂已经知道他在叫她了,可是她不敢出去,那不再是她的关若展了,那是墨尘的苏白,她,不过是个窃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