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庆流的嘴里说出来的话,与张真方才的一己之言,是决然不同的两种概念。再换句话来说,在外人的眼里徐庆流是在座的那些人趋之若鹜的对象,而张真,不过是一个女子。
课堂之上议论纷纷,终于听得杨夫子敲响了手里的戒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是以是历史的真真假假,我们如今暂且不论,我们现在则以商朝倾覆来谈谈究竟是何物,荡了商汤的江山社稷。”
“是红颜祸水!”
“是商王苛政,民不聊生。”
一时间课堂再次沸腾,各执己见,众口不一。
“女人都是祸水!”人群中,有人冷不丁的冒了这么一句,但仅凭声音,张真还是将目标锁定到了徐世流的身上。这个徐家公子跟他那位晓得顾全大局的大哥可完全不一样,他的心态明摆着,那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仿佛这个课堂越糟糕,对他而言就更开心。
张真倒是没什么,炸毛的就是许慧,这一眼看去,就她们两个是女的。这个徐世流把话说的那么明白,早已经不是明示这一回事了,这是赤裸裸的明示,光明正大的发起挑衅。
许慧暂时按奈心中燥热的力量,冷嗤道:“是啊,还有你们男子,笔是坏的,砚台是坏的,就连书本都是烂的!”
众人有些懵,又有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位姑娘说的是徐家二公子吧,我记得徐二公子的笔和砚台都是坏的,还有他的书本,宛如一叠咸菜。”
那人刚说完,就不知从哪里飞过来一本书,正砸在了他的脸上。那晕乎乎的男子拿起书一看,正是他口中的咸菜。
“那你对小爷我还真是心思细致啊。”
徐世流正得意,就听许慧冷冷回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说着还站了起来,与杨夫子对视,睥睨群雄。用许慧心里酝酿了很久的话来说,那就是: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我只想打死在座的各位或者被在座的各位打死。
杨夫子被这么盯着,心里也觉得寒碜,感情从今往后他的课上怕是要再添一个混世魔王了。如今好口舌之快,换了别人他早就轰出去了。奈何寄人篱下,不得不给人家主人家一点面子,毕竟这可是主人家的贵客。
听之,任之。
“你这凶女人怕是对本公子的话有所误解,本公子的意思是长得好看的才能叫做祸水,像你这种,只能被堪称水货。”
课堂上一阵哄笑。
只听得徐庆流唤了声徐世流的名字,这才肯坐了下来。
许慧毒舌,这徐庆流自然也不好惹,两人的话都是这般的恶毒与不羁,一时间谁也分不出个谁是谁非,就连这杨夫子就在一旁磕起了瓜子,这分明的就是不想管呗。
“那徐家的混账公子怕也是对本姑娘的话有所误解,没有一个好东西的东西起码还是个东西,混账公子觉得,你是个东西还是不是个东西?”
场面极度尴尬,就连杨夫子都不由得抽了抽嘴唇。
“丑人多作怪!”
“人丑屁话多!”
二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那两人互相吵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那杨夫子才故作的咳嗽了两声:“你们两个说够了,也该让别的学生说了,世流你来,就红颜祸水,说说的你的看法。”
徐世流恭敬的站了起来:“回禀夫子,学生以为,女子生的美丽,是上天所给予,并非罪孽。但假若女子居心不良,将自己的美貌用在了不恰当之处,那便是祸水。”
正说着,张真插了一句:“兜兜转转走了一圈,徐大公子也是认为祸水必是红颜。”
张真这一句,硬是把徐庆流没说出来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令之百口莫辩。
恰巧这个时候杨夫子也发话了:“张家姑娘,那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身为女子,我今日不过是替我们女同胞说句公道话罢了。我亦不知徐大公子所言将美貌用在不恰当之处所指。就拿妲己迷惑君王而言,妲己生的美丽本就不是什么罪孽,成为君王的妃子亦非自己所愿,身临其境,她为了生存,只能当好一个妃子的职责。而此时,若是君王本人意志不够坚定,或是贪恋美色,沉醉其中,不思国事,又怎能就此盖棺定论,言这是妲己一人之过?”
言之凿凿,振振有词。
“那张大小姐便是认为这是君之过?”徐庆流语气低沉。
可张真却是直言不讳:“为君者,当能忍臣之所不能忍,身在其位谋其职,身在社稷当思民生疾苦,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处政待民,当坚持到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君舟民水,十年如一日。”
众人咋舌,想不到这人竟然真的敢言君之过。
一旁的许慧则是为自己的徒弟疯狂打call,仿佛她离自己的理想时光又更近了一步。心中暗暗称赞自己的徒弟好天赋,这些话自己只是说过一两次,她竟然安已经能够从容的去应用了。只可惜了,自己要是有自家徒弟的一般,也不至于连个本科都上不了,连找份工作都被人嫌弃是专科学历。
人群之中,有明事理的人站出来:“父为子纲,君为臣纲,张小姐可知,言君之过无异于谋逆。”
然张真迎了回去:“可食君之禄方才忠君之事,我且说商王无道又关当朝之君何事?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天下早已不是商王,商汤江山早已不复存在,怎能以君称谓?我想,你这谋逆之罪比起我来,也好不了多少。”
谋逆之罪脱口而出,瞬间就震住了场子。方才说话的那个男子坐了回去,一言不发。
且听张真继续道来:“前车之鉴,当使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说到这里,许慧赫然鼓掌。《阿房宫赋》都能拿出来学以致用了,她这徒弟不得了不得了。关键还是名师出高徒。
许慧:还好有我。幸亏有我,要不是我......
“一个朝代的兴亡,并非是一个女子之力可以左右,其中诸多因素可以归纳为是当时的商王朝已经不能被时代所适应,人们的思想进入到了另一个更高的层次,就会有另一个政权揭竿而起,周而复始。而所谓的红颜祸水,不过是那个一朝的牺牲品,变得极其廉价,一文不值,极其可怜。”
张真这一番话,算是竟然连杨夫子都给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