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通这几天过的很糟糕。
单英死了,死在了处州,按理说这件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人不是他杀的,他也抓住了秦莲花,怎样也都足够给单雄信交代了,可问题是,事情没这么简单,因为不管怎样来说,单英和雄阔海这趟来江南,都是他的要求——他当初选择了入伙单雄信,考虑到他龙泉山始终要发展,他也绝不甘心窝在处州,便想要借助单雄信在朝廷方面的力量,逐步延伸,往婺州、江州、台州、乃至整个江南都伸出触角,而单雄信也算言而有信,他提出了要求,便派来了他最看重的义子和雄阔海来协助他,同时也处理官府那边的一系列事宜,但哪能想到,计划刚开始,就出了这事。
毕竟是为龙泉山而来,如今死了,他能轻易摆脱干系?
李子通一阵焦躁。
其实最开始他烦归烦,但总谈不上焦虑,因为他知道那位单总管的心思,可以说,一个小小落凤岭,还真不至于单雄信花费一年的时间去试图收服,单雄信最终想要的无非也就是那位落凤岭的大当家秦莲花。修为到了他们这种地步,再没有人会比他们更清楚,一个十六岁的武道九品究竟意味着什么,须知,如今的天下第一人鱼俱罗,十六岁时也不过只有武道八品的修为,不夸张的说,拥有了秦莲花,也就意味着拥有了未来的无限可能,当今天下,目前也只有秦莲花可堪比陇西李氏的李元霸,朝廷的殿前大将军宇文成都。
所以拿一个秦莲花去换单英。
李子通很愿意相信,单雄信非但不会恼恨于他,反而必须得记他大功。
但现在最麻烦的是,这几天,无论他再如何绞尽脑汁好说歹说,秦莲花根本就油盐不进,完全不搭理他。
这让李子通十分懊恼。
一个十六少女哪来的这等倔强骄傲?
有那么几天他甚至恨不得去掘开秦勇的墓,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教的闺女。
李子通心烦意乱,不自觉的便狠狠捏了一把怀中女人。
女人咬牙,丁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
……
……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边跑边喊:“大当家,不好啦!出大事啦!”
躺在太师椅上的李子通皱眉,等来人进了厅,他随手抓起手边茶杯狠狠的砸了过去:“嚷嚷什么?我爹死了还是天塌了?”
来人躲闪不及,被茶杯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脸上,血水混着茶叶看起来格外滑稽,但他连伸手擦拭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心中呸了几句,暗骂几声,低头,不敢说话。
“说吧,什么事。”
李子通缓缓平复了情绪,阴沉开口。
“山下……有人闯山!”
闯山?
这倒是个稀罕事,龙泉山多少年没人敢闯了?
李子通随口问道:“今日巡山的是谁?人呢?”
“是杜虎杜首领……死了。”
李子通一下子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怀中女人措手不及摔倒在地,连忙爬起来从侧门跑了出去。
“还有赵首领,孙首领,都第一时间赶了过去,但……都死了!”
四凶神八恶煞,这就死了仨?
李子通感觉滑稽。
这根本不可能!
这三人都有武道七品的修为,哪怕是放在江处道上,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怎么可能这般轻易的就都死了?
他强行压制心中震惊,连忙问道:“来了多少人闯山?”
“一……一个。”
“一个?”李子通再无法遏制他的震惊,脱口问道:“可传姓名?”
江处道上哪有此等厉害的人物?
便是真有,怎会跟他龙泉山有纠葛?
“姓名不知道,但据说是来自落凤岭,好像是落凤岭大当家的夫君。”
李子通直接愣在了那里。
秦莲花成亲那个笑话他当然也听说过,而且他不仅听说了,当时由于单雄信已然对秦莲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还特意了解了许多,知道秦莲花是不想落凤岭上的人勉强她和宋藏刀的儿子,这才随意下山掳了个人回去成亲,自欺欺人,但不是都说她抢的那人是个没用的什么读书人吗?不是都说那个读书人畏畏缩缩胆小如鼠吗?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
……
李易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
他整个人就像一个血人,他的腿上,身上,脸上,头发上,到处都是鲜血,都是这帮山匪的血,他杀了多少人,连他都自己都没印象了,他只记得他一开始拣的那把刀钝了,他又换了一把,然后身前有人冲向了他,他一刀便割断了那人的咽喉,身旁又有人高高跃起,他随手便将那人劈了下去,这些动作他其实很陌生,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本能?他做出的这所有动作,都行如流水,轻松自如。
那枚种子依然高速旋转。
源源不断的为李易提供着强大的力量,也让李易拥有着睥睨天下的空前自信。
这里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
他们所有人也都不可能挡住他的脚步。
他甚至还有闲暇困惑,这枚种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读书人的种子……按照正常的逻辑思维,应该是要他努力读书,刻苦读书,然后教化世人,使人明理,使人向善,使人都读书,这才是正确的节奏,可现在呢,他现在这浑身沾满的鲜血又算什么?难道读书读到最后竟然是以暴制暴?还是说这是这世间必不可少的历程?
读书,修身,修心,修的到底是什么身?什么心?
李易不懂。
他觉得他得好好想想。
又有几人悍不畏死的向他扑了过来。
李易握刀横扫,强大的力量使他手中的刀哪怕斩断一个人的骨骼也都不可能有丝毫停滞。
他没练过武,自然没什么招式,只是简单的砍、劈、扫等等最简洁的动作。
但简洁原本就是力量最直接的体现方式。
正因为简洁,才更凸显可怕,造成的视觉冲击才更强烈。
这时候,在这所有山匪的眼中,这个年轻男人早已不是人,他就像从地狱爬出的魔鬼,冷漠无情的收割着他们的生命,他就像噬人的恶魔,人命在眼里,不过如同蝼蚁,纵然他们平日里再如何嚣张勇悍,可面对这样一个年轻男人,他们眼里也只有深深的恐惧,无尽的绝望。
终于,再没人敢主动挡他了。
李易每踏出一步,他身前的人群便后退一步。
这大抵就是他前世流传的屠得上百万,方为雄中雄?
当然,李易原本就是要通过这种方式让他们所有人都畏惧,就像他之前跟秦莲花说的,想要单雄信不敢再轻易打落凤岭的主意,那便让他怕,让他恐惧,而让他怕的方式有很多种,他当时只跟秦莲花说了一种,让她成为宗师、成为陆地神仙,单雄信自然会怕,其余的他没说,是因为他不想那个洁白如莲花的少女走这条路。
那么,他只好自己走。
他身前身后,身左身右,乌泱泱的不知道有多少人重重围着他。
但他步步向前的脚步始终坚定而有力。
穿过一片小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挡在他身前的山匪警惕而缓慢的左右退开,出现在他眼前的便是一个留着两撇胡须的中年男人,那人身材矮小,容貌不敢恭维,李易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想起了传说中的江湖骗子游方术士,再然后他又觉得那人像极了一个哄骗小女孩去看金鱼的怪叔叔。
那人脸色铁青的看着他,眼中怒火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
李易只是提着刀,微微侧头:“李子通?”
他没说话。
但李易知道,那就是龙泉山大山匪李子通。
他忽然莫名其妙的笑了笑,随手将长刀丢在了脚下,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蓝布,仔细而认真的擦拭着他沾满了鲜血的双手,嘴里也还咕哝着在场没人能听懂的古怪话语:“穿就穿了,连洁癖也跟着穿过来了……神烦。”
他擦拭完双手,却再不顾脸上的斑斑血迹。
他重新抬头,迎上了李子通的眼,他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抓走了我夫人,还搞的我如此狼狈,让我浑身不爽……李子通,你是真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