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罗尔身旁的墙脚下,蹲着一个女孩,她拿着一块夹着烤肉的面包,正在那里大吃,两个腮帮子鼓囊囊的,戴着一个黄色的帽子……看着甚是可爱。
卡罗尔勉勉强强站了起来,戴上了他的眼镜。原来那不是黄色的帽子,这是一个金发的小姑娘,海水蓝的眼眸,长长的头发披在脑后,她正看着自己呢。
卡罗尔不自然地挠了挠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你压坏了好多花。”
她的声音还很稚嫩,但很好听,卡罗尔从她的话里听不出任何埋怨,只是在叙述一个平淡的事一样。
“对……对不起。”
“你好像很饿的样子,没吃饭吗?叔叔?”
“还行吧,我……我确实一天没吃东西了。”卡罗尔结结巴巴。
那个女孩走上前,很干脆的将手中的汉堡分给了卡罗尔一大半,淡淡地说道:“给你,叔叔。”
“我……”卡罗尔语塞。
“结巴么?”女孩眨着大眼睛,“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呢。”
“我刚来到斯洛文尼。”卡罗尔一脸歉意的接过食物,咬了一小口,里面的肉排正热,无论味道如何,这股暖腾腾的热气足以感动得他落泪。冰冷痉挛的胃伴随着半个汉堡一样的肉夹馍下肚,卡罗尔总算有了点精神。
“叔叔,你叫什么呢,哦,对了,你把那边的篱笆压坏了。”女孩指了指罗斯“破墙而入”的地方,散乱的木棍压扁了不少白色的花朵。
“你,你不生气吗?我压坏了你的花园。”卡罗尔试着问。
她蹲下身,把散乱的木棍一根一根捡起来,卡罗尔连忙上去帮忙。
“不用你帮忙!”她抓住卡罗尔的手臂。卡罗尔的心里好像突然被戳了一下——就好像被人愤怒的甩在刺上。他立在那里突然无所事事。
“你……好吧,两人能快点。”
当二人把地上的惨状处理好以后,月亮已经高高挂起了,皎洁的月光被一地白色的无名之花反射,让卡罗尔感觉自己好像站在泛着银光的月球上一样。
“你怎么会从那个地方跑出来。”女孩指了指那个黑暗的小巷,问道。卡罗尔耸肩,叹息道:“不瞒你说,我没有你那个汉堡,我可能就撑不过今天晚上了。”
“这样啊……”她低着头,似笑非笑,“早知道我就把剩下的都给你了。”
“那怎么行!你恐怕也没填饱肚子吧?”卡罗尔有了精神,理了理自己打胶的三七分。在他打理自己头发的时候,发觉自己的肩头好似沉了几分——女孩已经给自己披上了一件军大衣,很是厚实。
“喏……有点大了。”
“这是……”
“我哥的衣服,本来要扔了,正好,你先将就一下吧。”她说着,帮着卡罗尔把衣服整理整齐,“你还真是个邋遢鬼,又矮又邋遢。”
卡罗尔不知道说什么好。
“姑娘,我该叫你什么呢?”
“安利桑卓,就叫安利桑卓就好。”
她俯下身,将卡罗尔压落的花瓣一片一片捡起,黑夜里她的手显得洁白,简直和手中的花瓣一样。
卡罗尔默默看着她,终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告别:“你很爱它们,对么?对不起,我冒犯了。”
说完他默默地沿着自己进来时的小巷走去。
“你能去哪呢?”她幽幽地说。
卡罗尔站住了,他确实无路可走。
“为什么……不能向我,祈求一点帮助呢?”
卡罗尔回首,她正站在那里摆弄着掌心的花瓣,把它们摆成一层一层的花朵状。月亮看不见了,黑压压的云悄然盖过了月亮,天地间,仿佛只有她掌心的那一把花瓣连同白皙的手仍旧有着色彩,如一弯流动的月华,一园白色也暗淡无光。
“你没有家……对么?”
一切仿佛都在褪色,直至化为黑色。卡罗尔只能看到她手里的一捧白色,还有……她澄澈见底的眼眸。
这是幻觉么?
“爸爸说,走投无路逞强的人,是可悲的。他们连祈求都不会,只会没落于绝境。”
“……”
“当我们看到走投无路的不速之客到来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不该是厌恶,而是怜悯。”
“你……你爸爸呢?”
“他睡了,他很累。”
“哦,这样,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你爸爸做主比较好,我指的是……把一个陌生人带到家里。”
“他不反感,我知道的。你如果愿意,先到那边的小屋里住着吧,里面有老式的炉子,可以用的。”
“我……”
“啪嗒,啪……啪嗒……”
几滴雨落在了卡罗尔披着的大衣上,发出清亮的声响。
“这就是,这就是你帮我的理由?”
“嗯……我想成为像爸爸那样的人。”
卡罗尔笑了,如释重负:“我当然接受,求之不得呢。”
雨势凶猛,突然起了大风。一高一矮两个人并排站在屋檐下,狂风扭曲着雨幕,接着灯光,卡罗尔看到在近地的地方如同卷起层层波浪。
“家里只有你爸爸吗?”
“不,他睡在别处了,醒了大概就会回来。”
“……”卡罗尔一头问号。
“那你母亲呢?她在家吗?我想见见你家人,商量一下寄宿的问题。”
“你能这么想。”安利桑卓第一次在卡罗尔面前勾起嘴角,“我挺高兴的,我妈今天出去了,一直没回来,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卡罗尔吃惊。
“我习惯了,习惯了就那样了。”安利桑卓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她伸出手,想去接从天而降的雨露。
“你心情不是很好呢,闷闷不乐的。”
“我刚刚说自己挺高兴的嘛。”
“我给你讲几个故事吧,反正我们待着也没事。”
“别太幼稚就好。”
相见的第一次,二人彻夜未眠。卡罗尔有的是外面的世界,他眼中有的是奇妙的东西。卡罗尔有一个精美绝伦代码世界,也有一个一片狼藉不过精彩万分的现实时间。无不吸引着安利桑卓,她虽然看上去满不在乎,但依旧津津乐道地听了一整夜,直到黎明。
第二天,这个院子依旧只有他们二人。卡罗尔待久了,不免也觉得奇怪——一个看起来也就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女,怎么敢一个人留守在这么混乱的地方?
他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安利桑卓做的饭菜并不是那么好,烤鱼过火了,米饭放水少了……卡罗尔嚼着盘子里干硬的米粒,看着桌前和木炭一样的鱼块,安利桑卓啃着面包,一脸歉意。
“那个……你不想吃的话我们一起吃面包吧。如果你喜欢,也可以尝尝……我还是觉得你吃面包比较好些。”
卡罗尔嘴角抽了抽,看着安利桑卓眼中的那一丝期待,他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拿起来一块还可以辨别的鱼肉。
“咔嚓!”
安利桑卓微微张开嘴,直直地盯着卡罗尔把一块肉全吃完。卡罗尔吃着还不忘夸了一句:“真不错,骨头都可以吃了,嗯……好酥脆。”
无声无息,卡罗尔看到她睁大的眼畔有些湿润。她咬着下唇,似乎很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来。
“怎么了,安利桑卓。”
“你真傻!无可救药!”
“别……别哭啊,我我我怎么了?”卡罗尔一看到别人哭他就慌了神,尤其是现在这种不明所以的时刻。
“很苦,很干,对吗?”
“怎么说,还挺入味的。”
“傻瓜!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吃过我自己做的!”安利桑卓一脚把垃圾桶踢在了卡罗尔这一边。卡罗尔定睛一看,里面一一坨黑黑的东西……
第三天平平无奇,安利桑卓自从看着卡罗尔把焦鱼吞下之后,就好像在疏远卡罗尔。寄人篱下,卡罗尔本来就是十分谨慎礼貌的人,所以也一直闭口不语……
深夜,卡罗尔让肠胃把他从熟睡中搅醒来,外面很冷,卡罗尔所在的房间是一间小平房,为了解决内急他只好一件一件穿好,冬日里斯洛文尼的深夜蛮冷的。
他路过安利桑卓所在的房间,厕所就在那附近。肚子一阵翻江倒海,卡罗尔即使身居卫生间依旧痛苦无比。他坚信是昨天的那条烤鱼……那简直和毒药一样。
房间里突然有些骚动,似乎是有人进来了,卡罗尔竖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