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月的天就如那一炉蒸烧,天空骄阳似火。就算是滨海而居,怕是那一望无际的海水被那颗挂在天空好像尽情炫耀似的大火球足足烧掉一层一般,那阵阵海风中的丝丝苦咸竟是好像加重了几许。临海城内,将军府上,一封千里传来的密涵就放在大将军范致敬的面前。
“三郎,此事你如何看待?”大将军范致敬眉头紧锁,一脸肃然的望向胸中丘壑万千,被誉为千机神算的范家三郎范致远。只见这位仪表堂堂,风度儒雅的千机神算端起手中杯盏只是轻拂茶盏,眼神深邃似在考虑密涵内容如何应对。此时一位微驼老人健步而来,怒目圆瞪,中气饱满的大喝一声:“大郎你带三百轻骑亲至,我范家在漠北一代部署死士尽出,誓要屠他个满门。”来者正是那名震朝纲的镇海将军,老将军因平战抗倭镇守大功被老皇帝御赐镇海为名,是罕有人官同名的荣耀,范镇海老将军年事虽高但仍是看得出当年雄风,见两个儿子对于密涵一事纠结不堪,气的直奔而来。
范致敬,范致远立刻起身将老将军扶入屋内正座,两人也不入座如同下人一般站着,足可见老将军威严。
“爹,若是在这东海境内,别说境内就是周边我也二话不说定当全力而为,可这漠北,我们动兵……”范致敬没有说完。
“这跨境用兵一事确为朝堂大忌。其实本可乔装打扮悄然行事,但这次要的就是以范家之名报仇血恨,所以孩儿也一时纠结。”范致远接着说道。
“这帮蛰伏谍探,潜伏多年,当年二妹和儿媳妇都是因此丧生。这么多年辗转反侧深入中原,如今而北上终于找到了行踪,此仇不报我范家谈何为人,确不可悄然行事。不过越境用兵一事嘛,老夫已经做好准备,上面不用担心,三百轻骑可以一路北上沿途不会有所阻拦,但再多也不行了,所以我家死士该用要用,不必可惜,日后部署就是。”老将军说完将一卷明黄锦帛置于案上,竟是那天子圣喻,范家两兄弟相视一笑,心中自有领会。
府上后山,范大将军看着少年面坟而立的背影心中不禁感慨万千,想到了二妹那出入沙场不逊男儿的飒爽英姿,想到了妻子那一袭白衣执剑的飘渺身段,少年回头看到了父亲站在身后,眼中瞬间涌起愤怒又很快归于冷漠,擦身而过,父子并无多言。征战沙场荡寇海上,英气勃发,气势威武的范大将军也只能是无力的摇了摇头。
“哥,山庄来人了,小年他……”大将军不等三郎说完就摆了摆手,三郎也知其中之苦没有继续,跟着大将军一起去往堂前。
“是子政来啦。”大将军和三郎与到访之人寒暄过后分别入座。来人正是自己的小舅子,吴家六剑之一的君子剑吴子政。
“家父让我和姐姐前来跟随将军一同北上,一来为我妹妹的血仇收点利息,二来保存范家死士余力。”这个吴子政虽然是吴家老四却极其干练,尤其和成为范大将军之妻的妹妹吴筱感情最好。
“子琪也来了,我还以为你一个人来的,她人呢?”三郎听闻心中一暖,嫂子走了,但吴范两家的香火情义没断,而且这次有剑道世家的吴家的两位帮忙,确实是要助力不少,也是替范家的死士布置省了不少。
“姐姐一来就迫不及待的去看小年了,你们也知道这些年小年的态度。”吴子政摇头说道,一时间三人竟然相对无语。是夜,范致敬大将军整顿三百轻骑联合吴子政、吴子琪两位吴家剑侠一起一路奔袭北上,三百骑人马面容严肃没有丝毫松懈,不做无谓停顿,力求最快速度到达,沿途城池关隘一律无言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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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烈日当空,骄阳似火。这烈日炎炎之下风沙四起,却并不阻碍车队的前行,四架马车谈不上多么华贵,但也可见是大户人家。一路虽无停顿,但也不显仓促。为首马车内一对夫妇和一黑衣少年端坐车内。驾车的自然是那家里的大管家,从少年记事起就知道这位老管家不可言语,说是早年得罪了仇家被拔去了舌头,但老管家却一直都慈眉善目不曾看到生活对他如此残酷后留下的丝毫痕迹,也算得上是乐天知命的人了。
“娘,我们怎么又搬家了?”少年记得这已经是第三次举家搬迁了。
“木儿,因为咱们家的主要营生改换了地方,所以你爹决定咱们搬迁,以方便家族生意发展。”妇人柔声说道。少年懵懂的点了点头,他隐约知道家里做些不大不小的生意,虽说不上家境殷实但也算吃穿不愁,不然也不会有这四车的家私家眷了。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只听车外马蹄声急,其父眉头一皱掀开帘帐一看,四周尘土飞扬,不远处一匹枣红马一马当先疾驰而来,身后风沙之下隐隐可见数十骑。几名扈从翻身下马联合家仆将车队护住,霎时间一支羽箭劲射而来,猝不及防之下虽进行格挡将其偏折却还是扎在马车之上入木三分。可见来人中有骑射的高手,众人更是精神一振,提高了警惕,却不料想对方一支劲射羽箭后,数十支箭连绵而来,顿时各扈从家仆有用刀剑的,有用棍棒的,更甚还有那用锅用铲的,场面一阵混乱。数十骑人马渐渐逼迫,为首一骑手握牛角巨弓,挽弓如满月,一箭射出带起一阵风沙如疾风飞驰叫人猝不及防,飞箭先至人马随后,当众人将车队围住之后只听车厢传来少年的一声惊呼:“娘!”。
“漠北风沙堂洪屠在此,若不想死的难看交出买路钱财即可。”枣红马上的威武壮汉大声喝道。只见车厢内冲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袭黑衣少年眼中充满怒火作势就要像那自称洪屠的汉子冲去。其父将他拦下压住心中怒火,因为他知道今天遇到的风沙堂不是那一般的马贼,在这漠北风沙堂也算得上是有名号的马帮了,堂主洪屠更是一个从死人堆中摸爬滚打出来的高手,其武艺高强不说且做事果决,风沙堂更是帮众济济,强压伤妻之痛让下人抬出一箱金银细软交于洪屠冷声说道:“风沙堂洪堂主,这箱金银就当我堂某的买路钱了。”洪屠策马而立收起牛角巨弓,手持一柄精钢马刀挑开木箱看了看抬头说道:“怎么才这么点,我风沙堂帮众甚多,这我可跟兄弟们交代不过去啊。莫不是对于我无意中射伤你女人怀恨在心以此将我洪某人当那要饭的打发么?你若不给,洪某这帮兄弟可就自己动手了。”话音落地洪屠便一个掠身来到二人面前一把抓起黑衣少年撤身上马一掌将少年拍晕过去,调转马头说道:“这个儿子你可还是要的吧,三日后风沙堂赎你儿子,看你诚意!”所有行动一气呵成,这洪屠虽歹毒却也着实是个高手,少年父亲还没回过神来儿子已经被那洪屠掳走,望着面前马帮撤走时扬起的漫天沙尘再想追也是追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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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中一位来自西域的僧人正顶着炎炎烈日徒步而行,僧人名为多吉是那西域伐折罗寺的苦行僧人,也是主持座下大弟子,这次出行也是为了苦修而来。伐折罗寺不是什么禅宗大寺,僧众也不多,但主持桑吉单增却是一位得道高僧一心礼佛,伐折罗寺的弟子更是以苦修为本,清修为源。
西域僧人多吉正默念佛经苦修苦行,却见远处一阵尘土飞扬,听说这漠北马贼众多,多吉也是一心礼佛没想去管,可当马队逐渐靠近,僧人多吉却突然开口了。“施主可否将那黑衣少年留下,其他贫僧一概不问。”原来是僧人看到了马上横卧昏迷不醒的黑衣少年了。“哪来的外域和尚多管闲事!”还没等洪屠开口,一个帮众便大声呵斥开来。
“贫僧多吉,自伐折罗寺而来,为证的佛法大道而远行苦修,奈何贫僧慧根尚浅,不能悟得我佛大道却只能管管自认为举手之劳的小善,让施主见笑了。”那来自西域的僧人也不气恼帮众的无理只是淡淡一笑。
“我若不肯呢。”洪屠岂是那好说话的善男信女,而且这少年便是日后的金银珠宝,顿时戾气横生怒目圆瞪。
“施主杀气太重了。”西域僧人笑了笑却是答非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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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师救我。”少年仰头对僧人说道,多吉看着少年笑了笑低头不语。苦修僧人凭着少年的记忆带着他去寻家人的车队,身后风沙堂众人一片人仰马翻的场景。“这就是你的家人”僧人看着眼前尸骸遍地,鲜血遍布的景象问着目瞪口呆的少年,这来去短短的时间一家老小扈从家仆全部死绝,看着父亲那鲜血满身的尸体,少年腿脚一软跪地不起,想哭但却流不出泪。
“你叫什么名字?”
“堂木”
“多大了?”
“十六”
“跟我走吧。”
少年没有回答而是默默的跟着这救了他一命的西域僧人身后,僧人默念完一段佛经后牵起了少年的手缓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