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适合送别吗?一切显得太过仓促,粮食成熟的风送走了他的农民,送走了一位母亲。
天空你哭泣,我的心里也下着雨。
可能是雨后空气太过潮湿的原因,脚踩在楼梯上的声音格外沉重。母亲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
到了。无论我多少次来到大姑奶奶的家里,她似乎只钟爱那一部电视剧,无论哪次放的都只有哪一部。家里的地面没有铺瓷砖。淡淡的色调在秋日里显得格外清冷,客厅里摆着几件陈年的老沙发,墙上的相框和桌子上都杂乱的摆着子女的照片。大姑奶奶带过了两代人。可这两代人长大以后似乎只住在照片里。
每次见到大姑奶奶。她总在编一幅秸秆儿掐成的辫子,还时常让我转告奶奶那一种辫子卖的好。今天我见到她,仍是一副干练又苍老的样子。只不过感觉他的头发又深深白了一度。独居的日子里,姐妹过身的痛楚,没有什么比晚年送走姊妹,慢慢变得孤独更痛苦的事情了吧。
“你三姑奶奶她一辈子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哪曾想她是这么走的。前些日子她还有来的时候,60多岁的人脸上哪有没有皱纹的?她瘦的呀,脸上的皮都缩了。皮着骨头紧紧巴巴的,不像是那么大岁数的人。我捡瓶子攒了500块钱给了他。我说了这钱让自己拿着看看病。可他呢,她回去先还了400块钱的账。又拿出来100块钱给他女儿买了鞋。用自己的钱买了点儿止疼药。她说她晚上老是肝疼。我就想着这事儿不好。谁知道这一下人就没了”她说着地流着眼泪。
我也有些控制不住想要哭。毕竟这是连在血脉里的亲缘
去年春节的时候,三姑奶奶来到我家。
瘦瘦小小的,不像六十岁的人,脸上的皮病态的紧实。颧骨高高的,眼睛深陷下去,手指粗大又有龟裂的细纹像黄土的深深的沟壑。却还带着一幅嗔痴的朴实的被苦难所逼出来的笑。爸爸说她是病的瘦成这样的。大儿子偷人家的车子,两次进监狱。又有一屁股的账。二儿子的儿媳妇得了白血病,钱花了,人也没救回来。还带着一群孙子辈,大儿子有时常向他要钱。不给就动手大。是爷爷给了她2000块钱这年才过了下来。
小年夜的时候。她做了一桌还不错的饭菜。想着就算过得再艰苦,过节了也让孙子孙女们吃些好的。本来带着孩子们正开心的时候。她的大儿子喝的醉醺醺的,推开她屋子的门。一副让人恶心到极点的模样,嘴里喷着腥臭的唾沫:“娘,给我两百块钱我请人家吃饭得付账。”
“我没钱。”三姑奶奶看着他这幅样子既有些担心又些痛恨他却不争气的儿子。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带着哭腔颤抖的。
“没钱!你他娘的没钱还弄这一桌菜。我告诉你你没钱也得给!”他歪着嘴,用趾高气扬的语气呵斥。又坐到桌子的边上。随便抽出一双筷子。像猪一样在桌子上胡吃海塞不什么东西都往嘴里扒,吃的脸上都是油。发出难听的像猪一样的声音。喷着唾沫星子:“没钱。哼!没钱我要给你吃光。”一旁的小孙子在旁边吓得嗷嗷的哭。他见小孙子嚎的厉害。心里烦,竟想着用筷子去挑他的眼珠子。吓得小孙子抓紧钻到三姑奶奶的身后。
“哎呀,你走吧!我真的没钱。”三姑奶奶被逼急了。一直守护着小孙子。气的跳了起来,一只手摊开,又握起来,气得直锤自己。
她的大儿子听到这话,瞪着狰狞的眼睛,嘴里还没讲完的菜顿时飞了出来:“我呸!没钱。没钱你就给我去邻居家借。”说着就把碗给砸了,又掀了桌子。抬手耳光就打向了他的母亲。打得姑奶奶瘫倒在地,哎哟哎哟的叫着。指着他骂他不孝。他听着又烦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小孙子吓得跑了出去。去了邻居家。叫了人哭着说:“快去看,叔叔,快去看看吧。大伯伯打我奶奶。”这孩子嚎的厉害。邻居家的男主人带着一家子十几口去拉架。又叫来了村支书。到的时候,大儿子正掐着她的脖子。被一群人拉开。还好伤的不重。在村里的诊所里擦了些碘酒,也没做什么治疗。毕竟去不起大医院也没有钱治疗。
事情过后,在村支书和一群亲戚的教育之下。大儿子写了保证书并且向母亲道歉。保证再也不会对母亲出手并且戒酒。可在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有喝多了酒,发了酒疯,打了他自己的母亲。
三姑奶奶也没有再去向亲戚诉苦,可能说了,也很少有人真心的会去关心她,让大儿子知道了又会是一顿打。就憋在心里慢慢的憋成了病。日子里的苦楚,说了谁又能明白呢?
她真正的离开是在我暑假的时候,她走的太过突然,没有人去想,因为没有人会去在乎,她真的走得太过匆忙,她倒在了自己的家里。在给小孙女洗澡的时候,一头倒在地上没了声息。小孙女推搡着她的手臂,哭喊着让奶奶把她抱出去,却不知道奶奶粗剪茧的手臂。再也没有了力气。小孙子跑到邻居的家里。邻居帮忙叫了救护车给他的大儿子打电话。却只能听到电话那头无数声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救护车还没到。邻居给她的二儿子打电话,可她的二儿子在外务工回不来。幸好的是她的二儿子给我爸爸打了电话。这时家里只有我和我爸。我爸就带着我驱车赶了过来。
爸爸开车进村子。绕过了许多乡村里的还错的房子,在那个极其不合群,低矮破旧的院子里带走了三姑奶奶。
走进那个院子。除了倒在地上的亲人,我看到一个素昧相识却又无比熟悉的面孔。我能看见他的眼睛。穿着黑斗篷。带着狰狞的假面,说不出在哪见过,就是那种牵动心跳的熟悉。
他命令的语气柔和又娴熟:“该走了。”她对三姑奶奶说。
一世不堪的麻木的苟且的苦难里,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还未带大的这一辈孙子孙女。她想用手去摸他们的头。却互相感受不到温度。她张大嘴巴不知嘶吼着的是谁的名字。多少年的愤懑,多少年的苦楚,多少年的心酸与不甘心。仿佛要在这一刻释放出来。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尸体。脸上的平静一点都不怎么松弛,是瘦了的,微缩了的面部,干了死了的皮囊,裹着空了的骨头。她想哭却流不出泪水。厌了,倦了。
她把手给了那个戴着斗篷的人。化成了一束灵光。去了那个应该是天堂的地方吧。
我忽得缓过神来,脸上划满了泪水。
我感到背后发凉,首先里冒着虚汗,细细的思索越想越恐怖,为什么我能看到这些?为什么我要看到这些?不知不觉间我感到草木皆兵,直到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和我的目光交汇到一起。他越发得慢慢向我靠近,我害怕着僵直着身体往后退。退着退着,发现身后居然有人,我转过头一看。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