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时芒种,来时雨水。
崇关城的热闹与荒城相比更近人意,它多了些朴素,少了点逐利。
风无道也从年少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已然蜕变成静渊有谋、疏通知事的心智有成之人。
那个曾经像风一样的少年,终于被世俗的风雨彻底洗涤了一番。
如果说身在一城而满眼尽是城中景,那么身在九州入眼全是六合八荒。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被圈在那一方水土而不得走出?是其心束缚了其身?还是其意绊住了其念?这恐怕会有千万种缘故吧!
归家的路总是被世人走得很急,尤其是对久不回乡的游子来说,那迈开的步伐早已足下生风。
此时,风无道站在战王府前看着那不曾被风吹雨打而支离破碎的砖墙泥瓦,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就是这样的人。
呼!
风无道长出一口气后,便带着身后的两道身影快步走进了府中。
战王府依山傍水,东厢阁楼庭院,西厢平房杂屋,明眼人一眼便能知其所属。
曲路卵石铺面,道旁草木相植,抬眼望去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正在府中忙碌的家丁厮役,看到一年半载未有消息的小王爷皆是眉梢露喜意,放下手中的活一拥而上,在风无道身后如蜂云集。
有的人唧唧喳喳出声询问,有的人默不作声紧随其后,有些相貌出众的少女看到自家小王爷身后的那两道丽影眼露妒色,一些痴情的花季少女甚至已是蹲身低泣。
风战天夫妇闻声而来,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时双眼朦胧喜极而泣。
“道儿,回来了啊!”
月漱玉用衣袖擦拭去眼角的泪痕,急忙走到风无道身旁,抓着其手面露笑意。
风无道看着母亲略显憔悴的面庞,心中甚是酸楚。他忍住那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笑着说道:“孩儿不孝,让爹娘担心了。”
“你个臭小子,还知道回来啊?留下一封书信后不辞而别,连个详细的地点都没有,害得老子一通好找。”
风战天口中虽是出言轻骂,但脸上却挂着浓浓的笑意。刀子嘴豆腐心在其身上诠释得淋漓尽致。
“孩儿这不是安然回来了嘛!”风无道摸着头尴尬一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月漱玉扫了一眼自家儿子身后的两位佳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这两位姑娘是……”
风无道刚要开口,却见某人已是急不可耐的出声自我介绍。
“伯母您好,我叫秦雨禾。无道公子常在外面提起您,说您生性贤淑、温柔美丽,是世间最好的母亲。今日有幸得见,的确是年轻漂亮、优雅端庄,比无道公子口中更加雍容尔雅。”秦雨禾举止文雅,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意,尽显女儿家的优美姿态。
月漱玉眉目含笑,仔细瞧了瞧眼前柔和纤弱的女子,笑着说道:“别听那混小子胡说。雨禾姑娘生得这般貌美懂事,真是大家闺秀啊!”
某人自听到风无道那一番恐吓言语后一连担心了两三月的紧绷心神,此时却是悄悄松缓下来。
秦雨禾欣喜若狂,在心中自语道:本姑娘在船上练了好久,如今终于是有收获了。
她柔和的笑容,似是要在月漱玉眼中留下美好的印象,“伯母,您真好!无道公子说您……”
“咳!”
风无道看了眼旁边又要口若悬河的少女,在一旁出声提醒。
秦雨禾不甘的瞥了一眼某人警告的神色,这才压下心中的种种话语,在一旁乖巧的静不出声。
月漱玉瞧了眼风无道,含笑不语。风战天也在一旁偷着乐呵,对儿子的欣赏和欣慰之色尽显眼底。
“哈哈,看来你小子神眼有成啊!”
雪仙姝看到风无道脸上的尴尬之色,笑盈盈的对月漱玉和风战天微微蹲身施礼,“伯父伯母好,小女子醉风楼雪仙姝。”
月漱玉看了眼面前的女子,微微一笑,“我说姑娘怎生得如此貌美如花,原来是醉风楼雪老板。”
“哈哈……原来是雪老板大驾光临。道儿,快快请两位姑娘进去。”风战天有点惊讶的看了一眼面前姿色靓丽、沉着文静的女子,对着风无道哈哈一笑。
看到父母脸上的神情,风无道暗自叹息,今晚免不了一顿追问啊!
……
夜色如期而至,这也意味着对某人的审判即将来临。
风无道拿出储物戒中的各种茶食和美酒,在一旁的凳子上静静而坐。
风战天夫妇二人看着那熟悉的身影眼中有着欣慰之色。
他们发现自家儿子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以前,儿子是个言语浮夸、举止随便的不羁少年;而今,他却是浮躁内敛、举止文雅的翩翩公子了。
他们还记得,儿子未离家之前脸上总挂着淡淡的忧伤和低落的神情。有时他能拿着一壶老酒在湖畔的亭榭中默不作声一整天;有时他坐在屋檐上望着天际的闲云野鹤神游天外。
那时,儿子看上去有点孤寂也有点自卑,似乎心中有着千言万语却不知跟谁道哉。
可而今,儿子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和满满的自信。那从前骨子里的自卑一下子烟消云散,似是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和希望,让人看上去很是舒服。
风战天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后,笑着说道:“嗯,不错!就你这小子而今的言谈举止,老子也能看出你懂事了不少。还有,就拿那两个女娃子来说,紫气沐瞳你已是入了远视之境。”
“去,你不关心儿子这一年半载经历了些什么,却在这说些没用的。”月漱玉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身旁的风战天。
“嘿嘿,我这不是打算后面再问嘛!”风战天嘿嘿一笑,神色有点尴尬。
月漱玉不理睬旁边的身影,对着风无道柔声问道:“道儿,你跟娘说说这一年多你去哪儿了?”
风无道看着父母期盼的神色,心中稍一思索,便开口说道:“自留下那封书信后,孩儿去荒州走了一遭。在去荒州的客船上,孩儿认识了一位陈国的朋友——陈龙,我们俩人……”
“到达荒城后,陈龙便给我介绍了几位朋友。他们都是云州百花榜、神武榜上的俊才,今天你们认识的那个秦雨禾便是那几人之一。然后,……”
“也是一番机缘巧合,孩儿在一位妖族前辈的帮助之下八脉细微的隐患已是彻底治好。以后,孩儿也可以像那些人一样正常修炼了。虽然我而今年岁十八,已过了最佳修炼的时期,但只要以后勤加修炼也定不会比那些人差多少。”
“爹娘,你们放心。孩儿已经长大了,再也不会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风战天夫妇听后,心中皆是有点难受。虽然风无道说的很是轻松之极,似乎从未遇到过丝毫风险,但其中的艰难恐怕也是不少。儿子的真实经历与口中所言的故事,估计大相径庭。
月漱玉泪眼婆娑,心中自责不已。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了自己夫君的传音。在心中一番权衡之后,她只好咽下嘴中的话语,在一旁沉默不语。
风战天倒了两杯酒,笑着对风无道说:“来,咱们父子一起喝一杯。”
“好。”风无道神态自若,拿起酒杯与父亲相碰之后,一饮而尽。
“爹,我们与风雪皇朝的风氏有什么关系吗?”风无道拿出那把青色长剑,一脸认真的望着自己的父亲。
风战天注意到儿子的神情后,缓缓说道:“我们家是风氏的分支。你爷爷当年离开风氏时,只记得自己叫作风尚,其他的都不记得了。半年之前,崇关城有风氏之人来我们家。他们说你爷爷当年是风氏的族老,而今有人想要让我们回到风氏去,为父听后便拒绝了。你爷爷当年离开风氏必有他自己的原因,况且你爷爷也已经身故了,而今回不回去已经不重要了。”
“人生在世,想要有所成就,其中有着很多的因素。家庭背景只是其中之一,它固然能给你诸多便利,却也会限制你的成就。一个人能走多长的路,取决于他自己。”
“古人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所以,你也不要怪为父擅自做了决定。至于这把剑,我也不清楚它的来历,这个恐怕需要你自己去解开这些谜题了。有些事如今你细想也没什么用,只有你自己足够强大了,一些原本蒙着面纱的事物也会逐渐露出真面目的。”
风无道听到父亲的一番肺腑之言,心想也是,便开口回应道:“嗯,孩儿记住了。”
这时,月漱玉笑着说道:“好了,这些事便以后再说吧!而今,还有更重要的事娘要问你。”
她笑吟吟的看着风无道,柔声细语,“道儿,你说今天的那两个姑娘是不是娘以后的儿媳妇?”
风战天也在一旁打趣道:“今天那两个女娃倒是与我儿很配,只是为父觉得男子汉大丈夫要从一而终,不能这般三心二意。”
本来就觉得难以开口的风无道被自己父亲这么一说,便更不知如何启齿了。他只好在一旁尴尬陪笑,想听听父母接下来的后话。
月漱玉瞥了一眼风战天,没好气地说道:“男儿三妻四妾在而今这个世道也是很正常的,不过得看人家姑娘愿不愿意了。你看你爹以前总有想要纳妾的想法,但娘不同意他便无可奈何了。”
“玉儿,你这就错怪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纳妾了?你不要拿我给孩子说教。”风战天听到自家媳妇的话,立马出言反驳,一副无辜、冤枉的神情。
月漱玉笑着看了一眼风战天,而后向风无道说道:“道儿,这些事你自己看着决定。但你要记住,男儿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世间之事,唯有情爱这一关才是最难的,切莫辜负了自己的心意。”
“唉!他还是个孩子!你就不要给他说教这些还为时尚早的事,让他自己经历一番便知道这其中的艰难了。”风战天看了眼风无道,在一旁悠悠说道。
“是啊,他还是个孩子!这世间最难辜负的便是美人心,你也是其中一个啊!”月漱玉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