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泊的南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林冲隐藏在树林中,享受着从树缝中洒落下来的阳光,身旁是朱贵派给他的“帮手”。
林冲斜依着大树,从树缝中看着蔚蓝的天空。
“这一片充满的生机的天空,还是野猪林那片天空吗?”
去年的春天,林冲在沧州那片茂密的森林中夺走了许多人的性命。
至少那些人是该死的。
不过现在,他却要在梁山泊的这一片树林中,夺走一个无辜人的性命,还要从此背负屈辱的烙印。
真是可怜!
“来了!林教头!来人了!”
朱贵派来的“帮手”喊叫着,他叫作朱小七,他是朱贵的义子,也是朱贵最信任的手下。
林冲闻言跳了起来,躲在草丛中紧紧的盯着来人的方向。
很快两道身影映入眼眶,来者一男一女,一老一少,是一个后生搀扶着一个老妇人在赶路。
他们两人行色匆匆,行走在着树林中,一双眼睛不停的在四处张望着。
林冲看到他们身上穿的破烂,不由心中有些不忍。
但是作为强盗,是容不得这些“善良”的。
“小子!休要往前走了!留下命来吧!”
朱小七舞着单刀已经跳了出去,他的任务是确保林冲拿到投名状,无论是不是林冲拿的,三天之内一定要有一份投名状上山。
“好汉爷!我把钱都给您!还请饶过我们吧!”
年轻的好生跪倒在了地上,不停的磕头求饶,老妇人瘫倒在地上,显然吓得不轻。
“老子今天不要钱!要你的命!”
朱小七面目狰狞,单刀也高高的举了起来,不过却没有砍下。
他在等林冲,这是林冲的投名状,如果可以,还是林冲亲自来取比较合适。
“好汉!好汉!不要杀我儿呀!”
那个老妇人连滚带爬的挪了过来,抱住朱小七的腿苦苦哀求。
“好汉!你真的要杀!就杀我吧!不要伤我儿呀!”
老妇人老泪横流,把朱小七哭的也是心酸。
朱小七也是穷人家的孩子,他曾经也有一个疼爱自己的老娘。
不过自己今天,必须替林教头拿到投名状!这可是义父的命令!
年轻后生和老妇人不断哀求着,而朱小七脑海中却浮现了朱贵严肃的面容。
“一定要帮林教头拿拿到投名状!哪怕不是林教头亲自动手!”
朱贵的声音在朱小七耳畔不断的回响着,心中的单刀也又举高了几分。
林教头迟迟没有现身,看来只能自己动手。
破风之声响起,一道寒光随即落下。
只听见一道沉闷的声音落在地上,而地上却不见一点鲜血。
落地的不是年轻后生或者老妇人的人头,而是朱小七的单刀。
朱小七的右手有些发麻,目光也有些呆滞,刚才有一道寒光掠过了他的眼前,直接击飞了他的单刀。
“你们走吧!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你的母亲!”
出手的是林冲,他实在下不了手,也实在不忍看朱小七下手。
“谢谢好汉!谢谢好汉!”
年轻后生和老妇人对着林冲磕了好几个头,然后便落荒而逃。
“林教头……这……”
朱小七看着手持长枪,面无表情的林冲,不由有些诧异。
“我的妻子不喜欢我欺凌穷人,更不允许我欺凌穷人。”
在朱小七眼中,林冲似乎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而林冲却又忆起了许多往事。
早在京都汴梁,林冲的娘子张贞娘最喜欢的就是施舍穷人。
在林冲的眼中,真正的强者也应该是扶危济困,帮助弱小的人。
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去杀一个弱小的穷苦之人,林冲终究是做不到……
林冲收起长枪又坐了回去,朱小七也跟着过去。
朱小七长出了一口气,似乎心中落下了一块石头。
林冲缓缓闭上双眼,他的思绪又飞回了那一场场花雨之中……
夕阳西下,第一日林冲一无所获。
朱贵听了朱小七的汇报,不由叹了一口气。
“真是一个不一样的男人!”
朱贵对于林冲自己妻子不喜欢自己欺凌穷人的言论颇为感兴趣,但是却没有多问林冲什么。
朱贵不是一个多嘴多舌的人。
林冲当晚就居住在林冲店中,第二天一早就出去了。
不过傍晚回来的时候还是一无所获。
今天二人其实遇见了一个货郎,不过林冲又阻止了朱小七动手。
听说原因是货郎有一个身怀六甲的妻子在家中等待着他。
“又是‘妻子’的缘故吗?”
朱贵曾听说一些林冲的故事,也略微了解一些什么。
虽然朱贵有些想责怪林冲似乎有些妇人之仁,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通过两天的相处,朱贵始终感觉林冲十分的忧郁。
这种忧郁应该是是源自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和思念……
第三天,林冲也是早早的出了门。
朱贵也嘱咐好朱小七,今天一定要拿到投名状。
虽说是期限的最后一天,林冲却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反而在水边散起了步。
野鸭无忧无虑的在水中游着,似乎十分欢快。
林冲观赏着这些戏水的野鸭,不时也会瞄两眼远处的梁山泊。
多么壮丽的水泊梁山。
“林教头,我们是不是该加快一下脚步……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呀!”
看着林冲这副模样,朱小七不由有些焦急。
“是呀,最后一天了。”
林冲又是没头没尾的回答,语气也十分平静。
“难道您不想留在梁山泊了吗?”
“留不留,看缘分吧。”
“缘分……?”
林冲的回答让朱小七很是无奈。
“林教头真是古怪的人呀!”
两人沿着水边走着,不觉就走到了大路上。
大路是通往郓城县的,因为时常有捕盗官兵路过,所以梁山上的喽啰们一般不在这里拦路劫道。
早间山上的空气十分清新,飞鸟欢唱着,漫步其中可谓是十分惬意。
林冲十分享受这种感觉,而同样享受的不只他一人。
“径万里兮度沙漠,为君将兮奋匈奴……”
歌谣飘然而至,应该是汉朝的歌词,唱歌的是个汉子,听口音应该是河北人。
“径万里兮度沙漠,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隤。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
不多时歌谣便唱完了,唱歌的汉子也出现在了眼前。
那汉子长的十分粗壮,身高大概七尺五六的样子,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虽说有一副老实人的皮囊,却长了一双精明的眼睛。
汉子背后背了一个竹筐,里面盛满了木柴,身上的的衣服也满是补丁,应该也是个穷苦人家。
朱小七害怕林冲心软,便先行了几步。
今天是最后一天,无论如何都要让眼前这个汉子的脑袋变成林教头的投名状。
朱小七把单刀竖立藏在背后,一步步走向眼前那个背着竹筐的汉子。
兴许是朱小七杀意过于明显,那个汉子见朱小七来的气势汹汹,便提前停下了脚步,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朱小七。
可朱小七也是杀人不少的惯匪,朱贵开黑店,他可没少跟着宰人。
宰人对朱小七来说和宰猪是一样的,他不想多过问宰的人的家世,那只会多增加负担。
朱小七走近了汉子,单刀也悄然而至。
寒光一闪,随即就是一声闷响。
朱小七单刀横劈背竹筐汉子的脑袋,刀出的极快,但那个汉子反应的也很快,手中竹竿一举,便架住了单刀。
朱小七眉头一皱,单刀舞的更快,劈的更狠,眼前这个背竹筐的汉子明显不是简单的穷苦农家汉。
单刀寒光冰冷,竹竿难觅踪迹。
不过三个回合,朱小七便落了下风,身上狠狠的被那个汉子敲了好几下。
林冲望见这个情形,把长枪一挺,便杀了过来。
朱小七毕竟是来诚心帮自己的,林冲不能让他有闪失。
只听得破风之声刚刚响起,林冲的枪便到了眼前。
背竹筐的汉子功夫毕竟远不如林冲,这一枪根本避无可避。
但是这一枪并没有刺中背竹筐汉子的要害,只是挑飞他的武器。
林冲仍是没有杀心,他仍在犹豫。
但是背竹筐的汉子不会犹豫。
背竹筐的汉子轻舒猿臂,纵身一跃,翻了一个前空翻。
这个前空翻翻的很高,从林冲二人的头上直接翻了过去。
林冲没有动手,只是看着石勇翻了过去,但是朱小七却是着了急,提着单刀就追了过去。
春风吹拂在身上,虽然有些寒冷,但仍是十分舒服的。
毕竟春风的寒冷,是远不及林中野兽怒视的寒冷的。
林冲盯着一个方向,面无表情的注视着。
“请您现身吧。”
林冲单手持枪,把枪头拄在地上,已经做好攻击的准备。
风动了,树叶也沙沙作响。
一道寒光如雷如电,来到林冲的眼前。
林冲连挑十三枪,却都被来者挡了回去。
来者身穿青衣,头戴一顶范阳毡笠,青色的头巾把脸几乎全部遮住,但一双眼睛泛着杀机,就好像野兽一般。
林冲对高手是十分感兴趣的,特别是使枪的高手。
林冲单手变双手,与那青衣汉子更仔细的厮杀起来,两人的枪花就像漫天飞花一样,从远处看十分好看。
青衣汉子的枪法十分稳重,哪怕是有“绝命枪”之称的“林家枪”也无法打乱他的枪法。
就好像长枪和使枪者是一体的一样。
而且青衣汉子每次进攻都好像雷霆一般,又快又狠,声势浩大,攻击的也都是要害,力求一击毙命。
这种枪法林冲似曾相识,一个“纵横天下二十年无敌手”的传说渐渐的被回忆了起来。
大宋有一个闻名天下的家族,家族历代忠臣名将辈出……
号称“杨家将”!
思索间,青衣汉子突然露出了一个破绽,左肋露出巨大的空隙。
若是旁人,一定会趁机攻击,但是林冲却没有贸然进攻。
稳重如山,动如雷霆的“杨家枪”不可能有这种破绽!
眼前这个人也不可能武艺如此拙劣!
林冲只是拨开袭来的长枪,但是青衣汉子还是变了招。
只见青衣汉子把身子猛的往右一转,突然双手持枪变成了单手持枪,右手抓住枪钻猛的向林冲一挑。
这一招叫作“龙转身”,是“单手十八挑”最后五路杀招中的一招。
“龙转身”是故意露出左肋破绽,再败中取胜的绝技。
林冲堪堪挡住,被兵器碰撞的余震震退了数步。
枪刃差半寸就要刺中咽喉,若林冲刚才盲目攻击左肋的破绽,此时怕是已经被刺死了。
这个青衣汉子竟然也会“单手十八挑”,怪不得能连挡住林冲“单手十八挑”连挑十三枪。
这“单手十八挑”可是西楚霸王项羽的绝技,普天之下没几人会的。
难道这个青衣汉子……真的是杨家将……?
林冲紧皱双眉,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山风吹过,青衣汉子遮脸的头巾被吹偏了一些。
青色的胎记露了出来,显得整张脸更加的狰狞。
林冲登时认出了眼前这个青衣青面的汉子。
早在东京汴梁的时候,林冲便听说天波府杨家将中出了一位“青面獠牙”的武学奇才……
唤作“青面兽”杨志!
山风吹动树叶,越发寒冷,越发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