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一片漆黑,只有书桌上还在工作的笔记本电脑发光。
阳台门没关上,半拉开的深蓝色窗帘随着夜风吹拂一下又一下地上扬着。
周然推门进来,甩手机打着灯光,看到侧身躺在床上,手背搭在额头上的沈亦白,问:“不吃饭?”
“不吃。”没睡醒的沈亦白,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没事吧,需要我帮忙吗?”
“忙完了。”
“行吧。”周然打开灯。
刺眼的白炽灯光充满了整个寝室。
看着一脸疲惫的沈亦白,周然再三询问:“你和沈爷爷没事吧?”
“能怎么?”
沈亦白的声音透着一股无所谓。从小到大,不就一直是这样吗?服从与反抗。
周然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饭卡,手腕一用力,饭卡借力飞了出去,落到堆着测试题的书桌上:“通宵?”
沈亦白起身,合上书桌的电脑,直言:“拒绝反向冲分。”
“明天周末啊,小白,来嘛?我给你打辅助。”周然不死心。
“门在那边。”沈亦白拉开寝室的门,脚尖抵着门,身子斜靠着门边。
“嗯?”
“隔壁,双排。隔壁是张凡和顾尧。
顾尧,一个只会抢AD(物理伤害属性的英雄)人头偷A兵,在AD跑路时挡AD路的智障。
张凡,辣眼睛的打野,国足盲僧真瞎子。
“你是认真的?”周然还不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
“睡觉。”
“真不打?”
“别吵我,门在那边,出门左拐,隔壁双排。”沈亦白还是那句话。
周然从书桌上跳下来,从桌上抽了一本测试题,有从笔筒抽出一支自动铅笔,唠叨着:“不打了,不打了,拒绝反向冲分,带不动带不动,我去自习室刷题。”
沈亦白拧着眉头,按亮手机屏幕,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一条又一条,刻板的黑色宋体字。
沈亦白闭了眼,厌烦的情绪挥之不去,手机搭在微微发热的额头上,努力入睡。手机反扣在干净的蓝白相间的枕头上,靠近耳朵,震动的厉害。
沈亦白有些恼火,按亮手机,发现是周然给他他了一条语音消息。
点开,周然说:“小白,小白白,我知道你没有睡。”
沈亦白打字:“然后呢?”
有一条语音信息进来。
周然:“读书使人理智,实在不行就刷一本测试题。沈爷爷的事,现在你也无能为力,别多想。”
无能为力,四个简单的字,万分的扎眼。
见沈亦白不回信息,周然再接再厉。
周然:“游戏不打,睡又睡不着,化学测试题你又刷完了,那就读点书吧。杨绛先生有一句话:人烦恼过多,是因为书读得太少而想得太多。”当然,杨绛的话是他百度的。
沈亦白:“没书。”
沈亦白:“只有数学卜3。”
周然:“……”
坐起身,沈亦白打开已经刷完的化学测试题,一张薄薄的纸片掉到腿上,不是自己的草稿纸。
沈亦白想起来,是下午那个坐在自己旁边的女生塞给自己的讲义。讲义笔记写的很认真,比他们理化一班任何一个人的都认真。
第一页,付老师留给他们赏析的诗词中有一些语句下面被画上了横线。
“付与孤光千里,不遣微云点缀”写得好,有什么跟深层的含义吗?
周一。
天晴,白天的温度越来越高。
上午第二节课还没下,宁岑思就被太阳晒得有些受不了。她和许萧笙同桌,坐在右边靠门靠窗的那一组,正对太阳,没有开风扇。
情绪高昂的语文老师丝毫不在意教室里可以蒸馒头的温度,在讲台上喋喋不休的讲解着《赤壁赋》讲到动情之处,时不时吟诵几句。
“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读到这里,语文老师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味字里行间的意味,“这一段非常精妙,也是各种大考小考的高频考点,同时也是你们错别字的重灾区。我一边读,你们一边看,仔细看,等会儿我会点名喊人讲大意。”
“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槽以相属。寄蜉蝣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教室墙面的下半部分贴了瓷砖,凉凉的。
宁岑晗忍不住往墙角缩了缩,感觉自己就和蒸笼里面的白馒头一样。
“下面请宁岑晗同学为大家翻译一下这段话,也顺便让我认识认识新同学。”
听到老师点自己的名字,宁岑晗拿着书站起身,定了定神,看着课文逐字逐句的翻译:“曹公孟德,当初他攻陷荆州,夺得江陵,沿长江顺流东下。麾下的战船延绵千里,许,旌旗将天空全部蔽住,他们在江边持洒而饮,横执矛槊吟诗作赋委实是当世的枭雄,而今天又是在哪里呢……”
女声像景润在寒涧中的暖石,一下又一下的倾入人心。
“翻译的很好,意思很对。”语文老师做了一个手势,让宁岑晗坐下。
宁岑晗刚坐下没多久就打下课铃了。
“我们再拖一下,就几分钟,用不了多久,把这段收个尾,等会你们整队速度快点。”
周一大课间,学校照例会升国旗,执课老师一般不会拖堂,只是他们的语文老师不是一般的老师。
楼下的理化一班,穿着白色衬衫的男生们陆陆续续的走出教室。
宁岑晗气闷,对着窗户发呆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走在人群后面,打着哈欠的沈亦白。
原因无他,他的身姿是最清秀的,哪怕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有句俗话,对应文科生是腹有诗气自华,在理科生身上同样适用,宁岑晗想沈亦白身上就是典型的理科生气质。
因为被老师拖了几分钟,最后他们班几乎是小跑着奔向操场。
“站队,站队,快点,不然等会儿就要被扣分了。”体育委员右手握拳举过头顶催促着,“站好了就行,等会儿你们自己悄悄地调整。”
宁岑晗被推搡着,不知不觉就被推搡到队尾。这时队伍也安静了下来,只有少数协调换位置的同学还在移动。
前面的女生踮起脚左右望了望,对站在身后的宁岑晗说:“你好像比我矮一点,要不你和许萧笙站我前面?”
宁岑晗摇头,拒绝道:“不用了,我们就站在这吧,后面已经有学生会的人了。”
“那行。”
理化一班和文科一班正对主席台,位列主操场正中间。好巧,沈亦白所在的队伍和宁岑晗所在的队伍紧紧挨着,而且沈亦白就在她旁边。
沈亦白单手插在校服裤子的口袋里,借着前面人挡住太阳,闭着眼睛养神。
“哦呦,小霸王。”
许萧笙转头,瞪着周然:“喊你爸爸干嘛?!”
“爸爸,谁?”
“我。”许萧笙挑衅道。
“不好笑。”周然也不恼。
“爸爸切你跟切西瓜一样,一刀一个的好吧?”
“哈哈哈。”
“快,我晗帮我证明!”许萧笙叫宁岑晗帮她撑腰。
宁岑晗忍着笑意回头:“是是是,犀利藏剑,一刀一个小朋友。”
周然上上下下打量了许萧笙几眼,评价:“看不出来啊。”
许萧笙看起来文文弱弱,长了一张懂事女孩的脸,完全看不出来是玩输出的。
“谢了。”沈亦白睁开眼,正好对上宁岑晗的眸子,水光潋滟,眸底漾着止不住的笑意,很淡。
宁岑晗不着痕迹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着头小声回应:“不用。”
“讲义等会儿还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