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故人

四月十七，张瑶娘的生辰。因大梁尚武，对男女之防不甚在意，未成婚的男女之间有所往来也算不得什么。几日前，黎王府的众人就得了来自张瑶娘的请帖，邀请苏苑和她的哥哥们，还有宁思远赴宴。黎王妃作为长辈也准备了一份寻常的生辰礼让苏苑替她带去给张瑶娘。黎王府的侍卫们驾着三辆马车将备好礼物的几人护送到了侍郎府。生辰宴还未正式开始，张瑶娘同苏苑打了照面后，就又忙着招呼其他朋友了。苏繁对侍郎府颇为熟悉，这府内有一人工湖，四周散养着一些驯化过得鸟兽，景色不错，本来苏繁是想拉着苏苑也去的，只是苏苑曾受过小兽的惊吓，导致后来再也不敢靠近那里半分。除了这个缘故以外，还因为苏苑知道那处地方的鸟兽极受京中公子的喜爱，但凡来侍郎府做客的人，除了太过胆小的女眷，几乎都会被邀请去那里参观，苏苑知道在那里她怕是会遇到不想见到的人。此次，几人出门并未带着仆人，苏繁嘱咐了苏苑几句要小心，就和宁思远同其他府中的公子一同前往了。过去除了张瑶娘和张旭的生辰，府中大大小小的宴会也总有人邀她，如今就算没丫鬟带路，苏苑总归也不会迷路。四周太过嘈杂，不喜热闹的苏苑只想找一清净之地独处。不知不觉，苏苑就来到了一间种着许多竹子的院落，前方的匾额上写着竹里馆。苏苑看到匾额，想起了什么，转头就要离去。这时，院中小屋的门突然吱的一声打开了，“是阿苑吗，既然都来了，不妨进来坐坐吧”。苏苑听到这声音，脚再也不能向前踏出半步。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半盏茶的时间，苏苑深吸了一口气，扭过身来，脸上露出了不失体统的微笑，对着那人说道：“如此，苏苑就打扰张公子了”。那人显然对这个称呼还不熟悉，呆了瞬间，马上又恢复了之前的神态，“小县主请”，边说边做出手势。张旭为苏苑上了一盏竹叶茶，说道：“你从前最喜欢这个了，尝尝味道可还和以前一样？”。苏苑拿起茶，用杯盖拨动着还漂浮在水面的茶叶，转而放了下来，说道：“茶，喝的是一种心静，这人心变了，茶自然也会跟着变，难为张公子还记得我的喜好，只是如今我已不喜茶了”。苏苑一只玉手轻轻拍了拍衣袖上本不存在的灰尘，举止端庄。又反问道张旭，“今日是瑶娘的生辰，张小郎君也是主人，此时不在厅里陪着宾客，倒独自一人躲在画室做甚”，这竹里馆正是张旭的画室，过去苏苑常跟着张旭来此看他作画，偶尔也会画一两副。这画室内还挂着不少两人的杰作。“我近日偶感风寒，不宜见客，今日这幅样子倒是让小县主笑话了”，张旭生的俊俏，皮肤又白，平日里身姿清瘦挺拔，瞧着是眉目温润，气韵高洁，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样子才讨得女子喜欢，其中也包括了苏苑。张旭说完这句话，苏苑才注意到他的脸色比以往看着苍白许多。苏苑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咳咳咳咳”张旭突然剧烈的咳了起来，下意识苏苑递了一杯茶给张旭，张旭一手接过茶盏，另外一只衣袖高高抬起，遮住了脸，只见张旭喝完茶，又咳了好几声后才放下手中茶杯，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而后才将那衣袖放了下来。苏苑见他还做出这幅光风霁月的姿态，讽刺的笑了起来，“张公子还真是无论何时都如此注重仪表呢，只是你做的那些事儿，我如今都知晓了，你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真是恶心。苏苑怒火中烧，根本没有注意到张旭将帕子死死捏在手中这一动作。张旭看见苏苑反应如此之大，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凝视着苏苑。苏苑说完话，在张旭那惊讶中又饱含些许黯淡的目光中找回了自己的理智，苏苑尽力平息着自己的怒气，说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如今已然看清，瑶娘是我闺中密友，你那些腌臜事，我也不会说与她听，免得她心里不痛快”。苏苑侧过身看到书案上的笔墨，想起这里还留有自己的画作，便对张旭说道：“画室里那些个不属于公子的还是烧掉吧”。张旭听完苏苑的话，低头隐藏着自己的情绪。抬头再看苏苑之时已然换了一副模样，“哈哈哈哈”，张旭邪肆一笑，略带憔悴的脸庞不再像之前一样清冷，看着苏苑的眼神，深情而专注，举止言谈也不似先前那样循规蹈矩，只见张旭一手打着折扇，另一只手竟想攀爬到苏苑的肩上，瞧着风流无比。苏苑惊愕于张旭前前后后两种截然不同的作态。瞪了张旭一眼，自嘲一般的说道：“我果然是半分都不了解你，转而又轻蔑的说道：“只是张公子这勾搭女子的手段也不过尔尔，想来也就只有那丽娘吃你这套，怎么，今日没瞧见美人在侧啊，莫不是公子嫌弃她如今肚中有子，身段不似从前，就将人抛弃了吧”，苏苑学着话本里那些浪荡哥儿的说话方式。显然，张旭没想到苏苑竟能说出这种话，目光有些诧异。苏苑看着张旭，冷哼一声，然后拿起面前的茶，一饮而尽。起身背对张旭，说道：“饮罢一盏茶，万事诸放下，还望张公子以后见了我就当不认识。我也祝张公子有朝一日能找到家族显赫，出身名门的贵女，达成心中所愿，也不枉费你一番心思”。苏苑一甩衣袖，推门而出。张旭站起来喊到“阿苑”，又是一阵剧咳，苏苑并未理会，直直的走了出去。过了好久，咳嗽声终于停了下来，张旭松开了手帕，淡青色的帕子顺着手指的方向滑落在地上，一抹殷红显得很是刺目。他肌肤白的像是没有一丝血色，站在角落，轻抚着那个放满了回忆的画缸。嘴角一动一合，“阿苑，我既护不了你，只盼你觅得良人，那人能待你如珠如宝，愿你此生无忧，万事顺遂”。张旭低语道，只是这些话苏苑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