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门,其实应该称作北城楼,永安城四周均是城墙,城墙墙顶用砖铺成地面并砌成雉堞,而且还有石制的泄水槽用以排出雨水。城基部分每隔一定距离也设有排水洞,将城墙内侧的积水排出至城外绕城一周的护城河内。郑灵苍要去的北城门正是在北城箭楼下面开设的三个门洞,一大两小,众多的平民百姓正排着队在最左侧的小门前面等待通过。
忽然众人听得一阵马蹄声响,回首去看,却正是灵苍少爷和小蛮骑着赤兔胭脂马儿疾驰而来,把守中间大城门的军卒远远就看到了这城里唯一的汗血宝马,早早的就把城门前的拒马桩抬了过去,郑灵苍过城门时只在马上冲站在搬开的拒马桩旁边的那个胖军汉点了点头,却是半刻也不曾停留,就好似刮过了一阵风,转头就没影了。
检验入城通牒和货物的军卒似乎是瞎了眼睛,跟没看到有人从中间的城门过去了似的,继续慢悠悠的一个一个检查,一看就是个尽忠职守的好军卒,如果他没有云淡风轻的往袖子里装小商贩悄悄递过来的那些铜板的举动的话。
“那是谁呀?好大的威风!凭什么咱们在这儿晒着太阳排着队等前面的大头兵一个个检查,他们骑着马就从正门冲进去了?”正在排队的人群里发出这样不耐烦的声音。
旁边的人见状赶紧出言劝阻道:“嘘!小点儿声!你怕是刚从外地来的吧?记住那匹马,全城就这一匹赤兔胭脂兽,是那郑将军府上灵苍公子的坐骑!”
方才出言质问的是一个书生,闻言赶忙问道:“啊?你说的可是那位能佩剑入殿的当朝一品大将军吗?”“不是他还有谁敢称作郑大将军?别个姓郑的都是小郑将军,刚才过去那位就是郑大将军最疼爱的灵苍公子!进城之后如果遇到可千万不敢招惹,免的引来杀身之祸!也不枉我在这里白费口水提点你这两句。”告诫他的是一个看起来贼眉鼠眼的汉子,说完这话,面露得意之色,似乎为自己认识灵苍公子而感到自豪,却不知万一正主知晓他背后这么说话会是什么反应。
“是是是……多谢兄台提点。”那书生也是个懂事儿的,压低了声音轻轻道了声谢。
无论哪个世界,总是这样的,把人分作三六九等,不管任何时候,高贵的大人们就是比低贱的平民小百姓要多些特别的权利,当皇帝的比当官的高贵;当官的比有钱的商人高贵;有钱的还比种地的百姓高贵;美丽的比丑陋的高贵;有本事的比没本事的高贵;甚至识字的都比不识字的高贵……好在这一世,郑灵苍已经不是最底层的人了,这一世——他比别人高贵。
说回灵苍公子这里,入城之后他与小蛮策马回到家中,当然他俩是从将军府的后门偷偷溜进来的,为何不走正门呢?因为郑灵苍是趁午休的时间偷偷溜出去玩耍的,心里有鬼,自然害怕从正门进来会碰到他的母亲大人武宣冉。
说来也是奇怪,这灵苍公子前世今生都不曾怕过谁,唯独这一世的母亲武宣冉能治得住他,只需看他一眼,郑灵苍便再也使不出任何的怪脾气小性子。
郑灵苍让小蛮去拴马,边往自己的东院走心里边偷偷的想,虽然母亲想让我好好读书,将来也好像舅舅一样以文入仕、位极人臣,不愿让我同父亲一般入伍从军,最终落得一身伤病,也不许我出去看人家演武,但我灵苍公子玩世不恭的人设不能崩啊,前世就委屈了一辈子,起点永远比别人低,尤其是那令人憎恶的经理!不知让自己背了多少黑锅,抢了多少客户,只能打掉了牙齿和血一起咽下肚子,数不清咽下去了多少牙齿……今生好不容易投生到了如此豪门,含着金钥匙出生,最多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不做纨绔子弟也就罢了,如果做个像武家表弟一样的乖宝宝那真是太亏了!所以只得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去,再说那李先生咬文嚼字的真是忒麻烦,跟他在一起还不如给我的小红马喂草有意思呢。
前世的郑灵苍名叫郑小斌,自幼父母双亡,在孤儿院长大,智商还可以,就是情商太低了,十八岁步入社会,灯红酒绿中慢慢的熬到了三十多岁,算是尝尽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却没有打拼出个什么灿烂的前程,还是个汽车销售公司的业务员,按道理说郑小斌的一生也就这样了,他自己也认命了,却没想到遇上了一个令他恨入骨髓的业务经理——陈文武。
“小斌啊,你今年多大了?我看资料你比我还大三岁呢,我今年都三十二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听说你还没对象?”
郑小斌只能报以苦笑,身为孤儿带给他的自卑感让他没有勇气向面前这张可恶的嘴脸挥出拳头……
“老郑啊,听说你今儿晚上跟鸿鼎商务的虎总约了饭局呀?几点?什么地方?我送你过去,给你当免费的司机!”
隔日的郑小斌只能对自己报以苦笑,不出意外的,虎总的单子上签了陈文武的大名,没办法,谁让人家是文武而自己是小文武呢?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小斌啊,今儿晚上有个局,跟我一起去啊?保证让你下个月富的流油!”
下个月的郑小斌再次对着自己的花呗账单报以苦笑,当初没听清,狗日的陈文武说的是富还是负?让自己买单的时候为啥就没有拒绝呢……
“小斌啊……”
“老郑啊……”
……
今天是郑小斌三十六岁的生日,他奖励了自己一个独自买醉的权利,在老马家的烧烤摊消费干净了兜里的最后一百多块钱,郑小斌站起身来,拍一拍原本就发福,现在更是被啤酒涨的滚圆滚圆的肚子慢慢踱着步往出租屋里走去。
“回家……睡觉……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这是郑小斌每天催眠自己的一句话,只是今天喝的酒似乎是假的,只是把肚子撑的跟足球一样,可脑子却是一万分的清醒,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个多小时还是没睡着,于是又穿起了下楼去遛弯。
天上挂了一块蓝黑色的幕布,是用绸子做的吗?还是绒布的呢?为什么会有人在这块好料子上用针扎那么多的洞呢?太可惜了……月亮!那个又黄又白的圆是月亮吧?不!不是月亮!这是孤儿院的妈妈烙出来的锅盔……
郑小斌满脑子胡思乱想着,就来到了靖汇渠的桥上,这靖汇渠虽说是渠,可是深有五六米,宽也有近二十米,里面流淌的是养育了这座城市的黄河水,看着表面平静,实际上水面下的水流却很是湍急,往年不知带走了多少跟郑小斌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生命。
“狗日的陈文武!你等着!老子哪怕明天不干了,今儿也要给你脸上打出俩黑眼圈来!”
郑小斌看着桥下的水面,水面上原本倒映着天空中的月亮,慢慢的月亮长出了耳朵、长出了眼睛,最后长出了露着一口大黄牙的属于陈文武的嘴巴!郑小斌不知怎的,忽然恶向胆边生!冲着幻想中的陈文武挥出了此生最有力的一拳,也把自己挥到了靖汇渠里……
靖汇渠的水面只是泛出了一个大水花,随即便一如往日的平静了下来,没有人看到发生了什么,星星还是一闪一闪的,似乎在嘲笑着这个把自己打入水中的人……也许天上的那个锅盔知道原因,可它不会说话,也没法为自己伸张正义。
落入水中的郑小斌最开始挣扎了几下,后来就平静了下来,就这样离开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嘴角往上泛起的水泡带走了他对这个世界的爱与恨,最终闭上眼睛的他也不知沉在了哪里……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是个婴儿,挥舞这小胳膊小腿儿,嘴巴里发出咿呀咿哦的声音,开心的郑疆和武宣冉自然听不懂他在问为何孟婆忘了给他一碗汤喝,郑疆看着刚出生的小儿子,用手拨弄着儿子两腿之间的小雀雀,略带一丝失望的说:“他娘的还以为是个闺女呢,原本还想着叫小花来着,没想到又是个带把儿的,那就叫小兵!得听我这个将军的话!哈哈!”
武宣冉用生产之后歇好的第一丝力气伸手打了郑疆一下,柔柔地对他说:“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他娘是谁?你要答应我啊,不能叫小兵,我可是要让他以后读书中状元的!”
在郑疆尴尬的道歉声和武宣冉温柔的笑容中,他的乳名便定了下来,两人各退一步,来了个文武双全,还是叫小斌……
实际上从郑小斌转世到郑灵苍已经十二年了,但因为跟着府里老人学武的原因,使得他现在肤色成了小麦色,面相也看起来跟十七八岁一样,不知情的永安城众人戏称郑家小少爷是露往霜来,少年老成,颇有乃父之风,将来必成大器!对此重生的灵苍少爷并不在意,既然生在了将军府这样的一个豪门之中,那如果不当个二世祖简直对不起自己的前世今生啊!
最妙的是自己还有两个哥哥,但是却比自己要大很多,他算是郑将军老来得子,成了整个将军府的宝贝金疙瘩……有前世记忆的郑灵苍自然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深深的把前世记忆埋藏在心里,从不表现的比其他同龄人更好,只是凭着自己跟着老兵锻炼过的肉体在孩子中称王称霸,全当自己是真正的小孩子,和京城权贵的孩子们带兵打仗,这些年过的自然是潇洒无比,不再去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