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煮熟的鸭子居然飞了》
几杯米酒已然下肚。
西江佬俵把玩着手里的小瓷杯，恨不得揣到怀里，眯缝着眼道：
“小佬俵，你说，你爷爷是谁，干啥的？”
“姜药师。”姜若飞回了一句。
他生怕这人贪便宜，把杯子顺走啦。
文物贩子一怔，但没被吓住，反而点燃了一颗精白沙，吐出一口牛奶一样浓烈的烟雾。
“姜药师？你的爷爷，我听说过，了不起。”
谁敢说东邪西毒不了不起。
“他呀，在我们整个重安都小有名气咧……就我们家，不是吹的，长翅膀的白石头狮子，你见过没？
……咱家就有。”
姜若飞随口这么一说。
他不敢吃酒，却喜欢闻白酒的香味。
貌似闻着闻着，已经醉了。
西江人做出惊掉眼珠子的样子。
“真的……小佬俵，你就爱吹牛。我不信，”
“不信？”姜若飞摸了摸老额。
他这个人没大本事，却有点喜欢装逼。
虽然看上去有点小帅，浓眉大眼、块头块脑的，最显著的特征是额头有些凸出。尽管被刘海遮住了大部分，他还是喜欢下意识地摸一摸。
特别是遇事的时候，根本忍不住手。
“嘿嘿，你逗我好玩的。”西江人运用起激将法。
姜若飞把背心一剥，露出小牛腱子一样的膀子。不信？
咱让你见识见识。
他七弯八拐地把西江佬俵领到前院。
此时，阳光滑过天井的屋脊，四四方方地泄下来。光幕中，微尘在自由地游弋，驿动着千古的寂寞，金粉一般。
这是东洲岛上最古旧最宏大的老宅。有几十个房间。
谁也说不清它们的具体用途。
谁也说不清它有多久了。
到了一个有藻井和斗拱的厅屋里，他掀开墙角的篾垫子，二头雄奇的白狮子，张牙舞爪地像要冲出来。
“真的咧！我信了。你确实是个老实本分的好孩子……好样的。”
西江人的目光，差点剜出石狮子们暴露的眼珠子。
继续撸呗。
“二万块，我就买这二块石头。”
不撸白不撸。
西江人直往肚里咽唾沫。
这可是唐代才出现的制式。一般人想见也见不到。
他迫不及待地说，给我，二万，每头一万，够意思吧。
姜若飞目瞪口呆的样子。
“二万太多了。我读书不用那么多钱的，现在是义务教育。”
“剩下的给你买手机，买球服……算老哥助学啦！”
西江人说着，喉咙里一咕噜。
“这样啊，你搬得动吗？”
姜若飞脸上是掩不住的欢喜。
“搬得动。我叫车子。”
“那敢情好，省得它们窝在黑角落里沾灰尘，还占地方。”
某人这是入戏太深的节奏。
其实，这一对石狮子，比门口那一对更雄伟。
据说，是打日本的时候，因为要炸断通往岛外的大石桥，特意从桥头运过来的。
动用了全岛人的气力。
这些也是隔壁爷爷跟他讲的。
只是，大半个世纪过去了，折戟沉沙，它们也早已被人淡忘。
姜若飞却没忘了关键的一点。
挑这一对道具做钓饵，选得很准。
因为它们很有分量。
少说也有好几吨，小贼根本弄不走。
“你要这石头坨坨，能有什么用。”
“我……我拉去盖房子，嘿嘿……你别管，只管收钱就得了。”
二万。额的乖乖。
小二万，估计可以买到真狮子了，文物贩子莫非就是人傻钱多。
姜若飞的心头，有一万二千三百头羊驼在扑腾扑腾，呼啸而过。
恰在这时，蔡阿姨像往常一样，从镇上过桥来给他们家做饭了。
她的头发很薄，梳着马尾，原来是面黄肌瘦的，现在看起来血色还不错。
蔡阿姨拎着围裙，干净而朴素。
她看上去就是个本分而非常可靠的女人。
“蔡阿姨，这个佬俵要买这一对石头狮子，啧啧，给二万块呢。”
“碰个鬼咧！你敢动它，老祖知道会剥了你的皮！”
蔡阿姨这话，不知道是特意说给姜若飞听的还是说给文物贩子听的。
反正，都有效。放之四海而皆准。
“小哥，咱可说好的，做生意不能这样出尔反尔，要讲信用咧。”
西江人有点内急。
“我不反悔，讲信用啊！现在，蔡阿姨来了，十分钟内，你拖走就是，我来搞卫生。”
十分钟。
我又不是孙悟空，到哪里叫吊车去。
好在，姜若飞也傻了一回，没有讨价还价，也没有收西江佬俵的一毛钱定金。
唉！乐极生悲。
没想到，煮熟的鸭子，居然扑楞扑楞翩翩飞了。
西江人内紧外松，打着哈哈，故作闲庭信步。
姜若飞和蔡阿姨像哼哈二将，左右护卫着。
可不能再让他四处乱走啦。
三个人就这样在前院转圈。
西江人不甘心，走到廊下，眼睛像在找根针一样到处梭。
他看到有个平整的地儿，就一屁股坐下去。
掏出烟来，悠然自得地吸着。
俄顷，好像发现屁股下有点不对劲。
他掀开竹垫一看，这是二根大碗口粗的木头。
非同一般的木头。这是箍着铁环的大龙杆，漆着猩红的油漆。从缚棺索拉出的痕迹上看，它们少说也送走了上百个亡灵。
这要换了常人，早瘆得半死。
他不怕吗。
不怕才怪！
“李闯王坐龙椅，全身筛糠”！
文物贩子总算坐不住了。
这才明白一个道理，黄粱美梦只是梦。
老天想帮你的时候，即便是祸到临头，也会逢凶化吉，就是着了大火，也会天降大雨，自动熄灭。
老天不想帮你时，便是险象横生、事事不顺，放个屁都能把裤裆给烧着喽。
撸是没得撸了。
他摇摇头，心有不甘，不忘问他要手机号码。
木有。咱乡里娃，后半只脚还卡在学校门里呢，哪来的手机哦。
暗笑。
“嘿嘿！既然没有就算了，我下个月再来……等你家能够作主的人在屋，再来喝酒。”
这个文物贩子故意悻悻地说着，就告辞了。
他自怨今天起床起早了碰见老和尚。
阴沟里翻船，连工钱都亏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