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上官誊的漫长一夜
我打开他的手，弯腰用帕子使劲擦了擦他的嘴，“笨蛋！”
“你真好看。”龙旋风幽幽的说着赞美。
“废话！”我满脸笑容的抬头看他的呆相。
“嫂子。”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带着迟疑在我身后响起。
我向左边一看，赫然是我想了一上午的上官誊，叫我的是他旁边的上官小妹。小妹也来京城了？
上官小妹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她的一双露出的眼睛不时的瞧瞧她身边的哥哥，也不时的瞧瞧我。
上官誊的脸，一脸寒霜。
我一惊，甩开臭小孩的手，也退后几步，与那一大一小的父子拉出一段距离。
“那个，哈哈，上官誊，好巧啊！”
上官誊深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二话没说，就转身进入人海。
我脸抽搐，看着上官小妹临别意味深长的一瞥龙旋风，紧跟他哥哥的身影，不知如何是好。
月光下，那张熟睡的脸是如此美丽，上官誊怕是要看痴了……
他没有告诉白悠然，寻母无果后，他回来听到小妹说她不见了是如何的慌乱的心情……
他慌乱的让人找遍了整个山庄，又将周围的所有客栈都搜罗了一遍，几乎走遍了临风城的每一条街道！
悠然，你到哪里去了？难道，这么快，你就找到回家的路了？那我……岂不是，一辈子也见不到你了？
你若是仙，那么我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你的毒没有事了。
可若不是呢？你又在哪个没有我的角落受着苦？为了这种可能，我只能没日没夜的找……
当他在黎明时，坐在白悠然睡过的床上发呆时，小妹幽幽地看着他心目中从未如此狼狈的哥哥，说，哥，除了娘亲，你从未这样过，你怕是爱上白悠然了。
悠然，上官誊轻柔地抚摸白悠然熟睡的脸，而睡梦中的人感受到了他的接触，在他的手心蹭了蹭。
上官誊笑了。
想不到我一直握剑的手，有一天也能触到我心仪的女孩子，不，应该是挚爱的女子。
悠然，纵使我此刻死去，我上官誊的一生也了无遗憾了！
还记得初次见你的时候，你怕是不知道，那是我一生中最落魄最耻辱的时候，起码在当时是那样觉得。想我堂堂静水山庄的庄主，竟然中了小人的奸计，被绑于地上，若是被武林同道知道，怕是要笑掉大牙吧！
那个时候，我的目光被突然从山洞上头传来的“啊！”声吸引。
上官誊想到那个由远及近的“飞来之物”，嘴角又浮出笑容，当时又怎知，它会改变我一生孤独的命运呢？
她那么自然的拍身上的土，那么痴迷的望着我，又那么调皮的撞鬼吓人……
这是个我从没有见过的女子，她的性格是那样张扬，那样开朗，仿佛我沉闷的生活一下子被她带到了光明之处。
我惊讶于她的穿着，也倾心于她的性格。
我从小就失去父亲，肩上一直有“静水山庄”的名誉压着，我从小到大，唯一活着的理由是不停练武，不要毁了父亲创下的基业。
母亲未父亲的离世，一直郁郁寡欢，跟我在一起的日子，也是为了监督我的练功，小妹也自小被送出练武。
母亲知道，对我们最好的保护，就是让我们有一身本领，不收人欺负。武林世家，是个只有强者说话的世界。
而我，也的确没有让她失望，十二岁，就当了静水山庄的庄主，并且从没有一件事让她再烦心过。
我的心，便也在一天天沉默中，一天天麻木中，失去了我的年龄中该有的生机。
直到遇到白悠然——我的悠然……
我知道华灵山上虽然有一个很长的天然的洞，但是凭悠然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孩子，是绝不会凭空从哪里坠落的。即使是武功超然的我，那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我倒愿意相信她是一个落入凡尘的仙子。
只是，既然是仙，我就不会再让你有回去的机会。
你是我的，逃不掉的了。
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从我上官家族那么多宝物中，一眼看中盛有我家族至宝的古龙盒，但我相信，这大概就是老人们所说的姻缘吧！
我收了你所有感兴趣的宝物，上官誊轻抚爱人的鬓角，轻声说，不要怪我，我只是怕你会永远离开我。
可也是那些东西，才支撑我正常的生活到现在。
上官誊自怀里掏出几张纸，标题在月光下，隐约可看出是白悠然的《穿越五年计划与三项基本原则》，又拿出白悠然一直吵着要的“小盒子”，像他们离别的日子里每天独处时做的一样，只是痴迷的看着。不同的是，这次，他只要稍稍改变视线，就能看到白悠然甜美的睡容，而不再是由这些物件心中演变的幻像。
悠然……
和你见的每一幕，都被我每天在脑中重复，可是我还是没有看够……
已经夜深了，怕母亲和小妹担心，上官誊终于站了起来，这时，睡梦中的白悠然呓语一声，打开了被角。
上官誊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地把白悠然抱起，只是看着她的睡颜，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睛和思想，解下她的腰带，帮白悠然脱去外衣，再将她放到床中，盖上被子。
白悠然对此毫无警觉，往被子里缩了缩，少了外衣的羁绊，睡得更加舒服。
虽然我不是坏人，你怎么可以一点儿防范意识也没有呢？上官誊一笑，在白悠然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了一吻，要是遇到坏人，可怎么得了呢？
尽管再三不舍，上官誊还是走到窗前，翻身出去，没有发出一丝响声。
出了皇宫没多久，他就停下来了。
上官誊转过身，看到了追上来的人的真面目。
“是你？”
来者赫然是龙旋风。
上官誊也不行礼，在武林中，他的地位显赫，也不想向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人行礼，“你一直跟踪我，想干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你夜访皇宫，意欲何为？”龙旋风强压住自己心中满腔的怒火，忍着气问。他原本也是因为白悠然对他的拒绝和上官誊的到来而忧心的睡不着，这才出来走走的。想不到他才看到白悠然住的行宫，就看到一人影跳出，看穿着，应该是静水山庄的庄主上官誊，他一时气愤难受就追了出来。
上官誊瞥了瞥这位国家未来的王者，傲气地说，“自然是来看望我的未婚妻！”
龙旋风气结，“未婚妻”这三个字对他是多么具打击力的字眼，他虽心知白悠然心仪的对象正是眼前这位与他毫不逊色的江湖豪杰，可是他也压不住内心的苦涩和恼怒。“未婚妻？什么时候的事？悠然可并没有和我说过，她已有一位未婚夫了。”
“那你也应该在见她的第一天，打听到她是我的贴身丫鬟了吧？”在这个时代，哪个达官贵人身边没有“贴身丫鬟”？这是个地位不如小妾，却比小妾更有“前途”的职位，无论是“钱”途，还是“前途”，毕竟和妾比，贴身丫鬟和爷呆的时间最长。
龙旋风长袖中的拳头已经握得紧紧的了，他咬牙说道，“是又怎么样？她只不过是你捡回来的女人罢了，何况你们并没有睡在一起！”
上官誊好笑，“你怎么知道？悠然告诉你了吗？她是我的女人，烦请太子殿下以后离她远一点。更何况，你已经有了一子，悠然是不会选择你的了。”
“大家彼此彼此，你不也是死了妻子。”
“你！”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个人为了一个女人，在大半夜里，在荒郊野外，互相久久的瞪着眼。
良久，龙旋风瞥开眼，看着远处的黑暗之处，说道，“如果悠然愿意跟我，我将许她未来一国之母的尊贵地位，并且……”
“可笑！”上官誊看着龙旋风自己都不自信的脸，“你认为悠然在乎那些吗？”
龙旋风无言以对，他很清楚，白悠然是一点儿也不稀罕这天下女人都想要的无上尊贵的职位的，即使将自己的一整颗心都一并赠送给她，也比不上上官誊对她说的一句随意的话。女人要是狠起来，会令最狠的男人寒心；可要是痴起来，却比路边的傻瓜都要傻上三分！
只可惜，自己却不是白悠然“痴”的对象。
悠然，要是我先遇到你，你会先爱上我吗？要是我先遇到你，那该有多好？
“今天晚上，悠然已经告诉我，她喜欢我了。所以我奉劝殿下，回头是岸。”
“是吗？”声音恍恍惚惚，仿佛说话的人已神志不明。回头？我倒想回头，可是我已经来到的沼泽的中心，四野茫茫，哪里是岸？“我不明白，我到底输在了哪里？要是我早早遇到她……”
上官誊看着龙旋风眼中逐渐暗淡的眼光，也有点不忍了，“就算你先遇到她，她也是不会喜欢你的。我能给她你给不了的东西。”
“是什么？”
上官誊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龙旋风说道，“自由！”
龙旋风看着打败他的胜利者的背影，久久不语。他只听这两个字，就已经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胜出了，换言之，他终于认识到了他对白悠然不是单靠执着就能追上手了。自己以为凭自己的痴情和不断的付出，总有一天会打动心爱姑娘的心，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任你细心灌溉，她说不爱就是不爱！
白悠然就是这样的心性，其实自己心中早就知道，只是既然已经推出了筹码，就舍不得退出罢了。
父王，您总算说错了一句话，女人的心虽然是水做的，但却不是对所有人它都是水的样子，起码对于她不爱的人，就比寒冰还硬。
我怎么温暖，也融化不了啊。
这一晚的龙旋风，遇到了有生以来最悲凉的夜……
上官誊从龙旋风那处走来，心里久久无法平静。他既对自己能打败当朝太子而自豪，又心有戚戚焉。
白悠然，如若我出生皇家，你最终会不会也放弃我？你是那么向往自由的人，即使我的小小山庄，你都三番四次想往外跑……
上官誊凄苦一笑，这又怎么可能？怕是我注定遇到克星，一辈子也必为你牵挂。
“誊儿，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上官誊才推开门，就看到母亲坐在他的房间里。
“娘。”他此刻为白悠然对他感情的回应而高兴不已，想到自己在这之前，还为白悠然喜欢太子的可能而忧心不已，就感到好笑。爱，原来是这样患得患失的让人天宫地狱的来回走啊！
上官老夫人，看着自己心爱独子脸上的笑容，就已心下明了，却更加不好说出自己等儿子的初始目的了。“你去见悠然那孩子了？”
“嗯。娘觉得悠然怎么样？”这是上官誊第一次用如此期盼的眼神望着自己的母亲。他自幼就很懂事，哪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如此迫切的索要呢？无论如何，自己的妻子也要娘亲的首肯才行啊。因此他分外的担忧得看着上官老夫人。
“她救过为娘，自然是个好孩子。”
上官誊的眼睛霎时为此明亮起来。
“誊儿……”上官老夫人欲言又止。
“娘。”上官誊也终于知道他的娘亲有话要说了，“您想说什么？”
“如果娘要你在我和白悠然之间选一个，你会选择谁？”
上官誊一瞬间愣住了，仿佛一盆水猛的朝他泼下。他知道他娘亲说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可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
“您在说什么？娘和悠然，我为什么要选一个，明明……”明明都是可以拥有的，不是吗？
“娘只问你，你会选一个吗？你会选择娘亲吗？会放弃白悠然吗？”
上官誊无法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娘亲，他只得转过身子，将高大忧伤的背对着上官老夫人，声音不稳的问，“娘，孩儿不懂……”
娘，您明知道，我从小到大最在乎你的感受，就算我再爱悠然，也不会置你于不顾。我若爱她，必然将她当成孩儿身体的一部分，为了独自养大自己和妹妹娘，掏心掏肺，都是应该的。
可是，娘，你真的决定要一个少了心肺的心智残缺的儿子吗？
“是不是，皇后和您说了什么？”
上官老夫人终于忍不住热泪滚滚，真是作孽啊！
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上官誊对白悠然如此痴情的表现，令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儿子终于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了，她的心原本也是为独子高兴着，可是，年轻时的好姐妹以国母的尊贵身份，对她跪下来的一求，又叫她如何能拒绝？
皇后跪下说，“当年我因你深爱无权无势的上官昇，而替你嫁入皇家，过着只见高墙，一天到晚玩弄权术的围墙生活。我不曾怨恨你什么，现如今我仅有的这一子，爱上了你儿子的心上人——白悠然，姐姐，我只求你这一次，只这一次，求你一家另择牡丹，让我也同样孤苦的儿子开心一回，可好？姐姐，妹妹在这给您磕头了……”
上官老夫人，一下子又陷入到选择的两难境界。在皇后“咚咚”的磕头声中，在自己多年的内疚中，她流泪决定牺牲自己的儿子了。
她很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她是在剜儿子的心肺啊……可是正如上官誊会选择她的理由一样，儿子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是她灵魂的一部分，倘若真要选择，牺牲不可避免。
是不是所有善良正直的人，在面对这样的选择时，都会选择自己相较之不在乎的那一个，而舍弃自己最在乎的那一个呢？
她只有呜咽着说，“誊儿，是娘对不起你……”
上官誊失魂落魄地走到房门口，“娘，我不怪您，母债子还，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