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波接着一波
智中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每个女人相处过以后都觉得性格变得差不多呢。乐祺幸是这样,现在初之也是这样。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把余下的面一扫而光。
第二天早上,初之醒来的时候,智中已经出去了。她发现案头放了一些画稿。画稿上有一个留着短卷发,鼻子上有雀斑的尖下巴女生,署名是小澄。她穿着各式各样精致的婚纱。看上去非常地趣致。初之笑起来,这个女生实在是太像她了。她把这些画揣在怀里,开心地笑了。
之桃约初之见面。两人好久没见面了,彼此觉得有一些隔膜。
“乐……祺幸没来吗?”她踌蹰了很久,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她双手扶住盛有水的杯子,紧张地沁出汗来。
“我没约她。”初之淡淡地笑着,把装有柠檬水的杯子放在口边。这两人现在已经生疏到这种田地了,互相称呼对方都喜欢连名带姓地叫。她的心里有一种细微的失落与悲伤。两个人的绝交居然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结束,变成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跟……智中还好吗?”初之细声地问她,并流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
“还可以吧。”她露出羞涩的笑。大抵只有在恋爱中的女人才会流露出这种怯生生而又不张扬的笑意吧。
“初之。”之桃怔怔地看着她。
她见她这么一本正经地盯着她,初之的心里先战战兢兢起来。
“能不能离开智中?”她犹豫了下,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她噤声。脸上由白转青。她的指尖摁在印花桌布上,渐渐发白了。
“甄智中是祺幸的丈夫。”之桃正色道。
“他们不是已经分居了吗?”她颤声叫起来,脸色也变得绯红。
“但是名义上还是的啊。”
“之桃,我努力过了,但是我不行。我不能没有他。我比乐祺幸更爱他不是么?”她的眼圈红了。
“之桃,你在这里啊。”身后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响起。
之桃循声看去,这一看之下她的脸变得煞白。
罗宁逸遥遥地走过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
“真巧,会在这里遇到你。”他停下来的时候,用手捋了捋头发。
“我可不觉得。”之桃正了正脸色说道。她可不想再见到这个男人。
“这是你朋友啊。”罗宁逸没有理会她的态度,继续面带笑容地朝向初之。
“你好,我叫伊初之。”初之把手伸过去。
罗宁逸随即握住了她的手,并礼貌地笑了笑。
“你能不能消失在我的眼前?”之桃压低了嗓子,极冷淡地说道。
“好,我们下次再联络好了。”罗宁逸扶了扶她的肩膀走掉了。
待他走后,初之问她:“是你的朋友么?”
“不是。”之桃很干脆地否决了。
“昨天真的是谢谢你。”欧盼旋酒后拨了通电话给他。
“不用谢。”想到昨天的事,程浠的眉头皱起来。
“想不到你还会关心我。”欧盼旋的声音从话筒那端郁郁地传递过来,隐隐绰绰地透着陌生,又有一丝暖意。
“作为朋友是应该的。”他冷冷地回应道,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车子。
末了那端长久地传来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轻轻地喂喂叫了几声,神情也变得不耐烦起来。
他听到欧盼旋低低的呜咽声。
“程浠,你真的这么冷淡地对我么?”
“我们的那一页已经翻过去了。”他含糊地说,又有着透骨的冰冷。
“程浠,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样追求我的吗?”她的声音高亢起来,泪水哗地涌出来。
当初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兜兜转转,失去讯息,她又回来,但是她回来的态度又使他觉得忽远忽近,若即若离。每当他想再进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
程浠,这么痴情的一个男人,总也看不够地远远注视着她。他的视线总是留恋着她的身影。她还是不为所动。那个带给她痛苦的前任,她一次又一次地纠缠,使她在自己种下的漩涡里渐行渐离。当再一次被这个男人狠狠伤害的时候,她选择回到了程浠的身边。喷血的伤口也需要结痂的良药。
程浠的情书一封一封地写来。措辞一封比一封温婉激进。窗外的大榕树的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而她始终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对着程浠更是一副若有似无的态度,总也下不了决心跟他在一起。
终于有一天,他在她去图书馆的途中截住她。
“你到底想我怎么样?”他愠怒地瞪着她。一米八的个头无论穿什么衣服都好看。他只着一条普通的蓝条纹T恤,T恤上映着一个大大的笑脸。但是看起来他沮丧到不行。
她微微一笑,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往前走。期末考试快要来临,她没法分心。
“你别走。”
他腾地跑到她面前,从裤袋里掏出一把刀。当着她的面,在自己胳膊上狠狠地刻了一刀。鲜红的血珠马上就渗出来了。
她大惊失色。慌乱地把手中的书本都散落一地。
“你干什么?”她惊恐地看着他。
“这段时间以来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为什么你还不肯接受我。如果你今天不接受我,我就死在你的面前。”他的下巴冒出短短的胡髭,面容憔悴。
欧盼旋拿下身上的白色棉制围巾,裹住他手上的伤口,不由得滚下泪来。
她跟他好了三年,突然有一天失踪了。临别前她告诉他要去国外探亲。其实她是跟前任去了国外。他们在国外结婚了。那个男人旧病复发,搭上另外一个女人。这次他走的义无反顾。她只得落寞地回来。当初她杜撰的那个航次想不到突发了空难。她又撒了个不太高明的谎想回到程浠的身边。
程浠。她握着话筒的手微微的颤栗,他不再是当初那个青涩,穷酸的男孩子了。他蜕变成一个全新的男人,多金,英气逼人,沉稳。曾经他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但是她把他给弄丢了。
“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挂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空灵,一点情绪也没有。
她心冷了。
他挂断电话的时候正在前往回家的路中。
他推开门,沙发正坐着抱着胳膊的苏依。苏依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当抬头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她一夜的担心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不免露出愠怒。
“我不是叫你不用回来了吗?”苏依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回来收拾东西就走。”他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径自往楼上走去。
“程浠,你给我站住。”她声嘶力竭地在他背后喊道。“你昨天去了哪里?”
他紧捺住嘴唇,半天不言。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悲怆地喊道。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爱过她。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他们拍拖不足半年就结婚了。这么仓促的决定是不是就注定了今天的局面。她真的很爱他,但是又觉得他离她很远很远。她伸出五指,而他就在眼前,却怎么也碰触不了他这个人。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自从我有了孩子以来,你就判若两人。”苏依阴着脸说道,她微微颤抖着站起身来。
“这个孩子是我的吗?”他反问她,脸上虽然还在笑着,却露出一种狰狞的意味。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狂怒,抬起手想打他。
他反手把她的手擎回来,呲着牙说道:“你不要再争辩了,你确定这个孩子是我的吗?”
她气的滚下眼泪,扑籁籁落在她的衣襟上。她的手紧紧拽住睡袍的下摆,那硬的蕾丝边充斥在她的手指里,硌着她生痛。
“不是你的,还会是谁的?”她委屈地反驳。
他大力地捏住她的手腕,脸逼近她未施脂粉的脸颊。她不化妆的脸再加上怀孕的缘故,显出略微发黄的肤色,黯淡无光。阳光映照在她略臃肿的脸上,她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要听真相吗?”他面色严峻。
她顿时收住了泪水,呆若木鸡地看着他。手腕处传来的痛楚也变得麻木了。
“如果你能睁只眼闭只眼,我们倒可以相安无事,如果你再这样咄咄逼人,我们只有选择离婚这一条路。”
他的脸上浮起半笑半怒的表情。
“如果你跟我离婚,你会一无所有的。”她挣了一挣,程浠松开手。她惨淡地说道。
“面对现在的你,我宁可不要。”他说完便扬长而去。
苏依泪流满面,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语。
苏依这天拨了通电话给乐祺幸。
乐祺幸到医院的时候,她默默地坐在医院的塑料长椅上,垂着头,散开的头发像海藻一样盖住了她的脸。棉制的宽松连衣裙下小腹微微隆起,初夏的阳光刺眼而又严厉地给这个身影涂上一层金黄色,她袖子底下裸露的两只手臂瘦弱而又无力。
乐祺幸徐徐地走过去。她一点也没有发现祺幸,只是一动不动捧着自己的肚子,目光盯着她头顶的窗口,目光空洞茫然。嘴巴微微干裂。
“程浠怎么没有陪你来?”乐祺幸挨着她身旁坐下。
她露出苦涩的笑容。只不过一个月没见,苏依以往干练精明的样子完全颠覆了。她新长出的头发也没有经过修葺,乱蓬蓬的,倒衬得脸更小似的。
这时护士叫了下她的名字。乐祺幸随她走入诊室。
女医生面无表情地指示她躺到诊断床上去。
她费了点劲才使自己躺上去了,并把裙子高高捋去露出鼓鼓的腹部。
女医生把冰凉的仪器贴到她的肚皮上。
乐祺幸在屏幕上看到她的孩子已经成形了,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像只小虾子一样蜷起来。
检查完毕,苏依对乐祺幸说:“谢谢你陪我来。”
“程浠怎么没来?”她纳罕地看着她。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仰起脸望了望窗外的木槿树淡粉色的花骨朵出神。
乐祺幸默默地陪她走在走廊上。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骤然大变。雨坚定而有力地落下来。
“上车,我送你。”乐祺幸把包顶在头上,朝她的位置挪了挪。
两人疾步钻入车内。
乐祺幸把纸巾递给她。
她哇地一声哭出来。
“怎么了?”
她的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乱发黏在她的脸上。眼睛顿时红肿起来,连带着嘴唇也红起来,一直氤氲开去。
乐祺幸霎时慌了神,楞楞地盯着她看,也不知道说什么去安抚她。
“程浠说要跟我离婚。”她俯在乐祺幸的肩膀上哭个不停。
她的心里突突地猛跳起来,又隐隐地带有一丝喜悦。但是不论怎么的,她当下唯有细细地安慰她。
“你多虑了吧。你都怀了他的孩子了。不会的,程浠不是那样的人。”她悉心地擦她脸上的泪水。
“祺幸,你说他会不会在外面有人了。”苏依摁住她的手,凝神地望着她,脸上像是罩上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没待她回答,苏依的脸朝向车窗的外面。她摁下了音乐的开关,倾刻间,轻柔的旋律像张网一样泼泼洒洒地地席卷开来。
雨下得更加迅猛了,磕托磕托打在玻璃上,树叶瑟瑟地好像抗不住似的,在风雨剧烈地左右摇摆。雨滴一注一注在车窗上流下来,像一条湍急的河流打在车里的她们两个人的心上。
末了,她转过脸对祺幸说:“我的头有点痛,能不能陪我到家里坐坐。”
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这是她第一次除了程浠带她来过的那几次之外,走进了苏依的家里。
屋里的一切摆设她都很熟悉。那精致的大酒柜,蜿蜒着的楼梯,以及卧室的一切。
她从房间拿出一条毛巾递给了祺幸。她一看那条崭新的毛巾上的LOGO居然也是日本的名牌。
“擦擦头发,否则会感冒的。”
她的嘴角轻轻的扬起,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随即走入房间。
话音刚落,乐祺幸听到开门声。
一个高大帅气的身影走进来。
原来是程浠回来了。
两个人的脸上都闪过一瞬间的讶异。但是很快两人都恢复平静。
苏依换了身新的衣服,踢踏踢踏从房内走出来,她一见到程浠,就像觅食的小鸟扑哧一下飞进程浠的怀里。
“你回来了。”
程浠也不朝她脸上看,他疾快地扫视了下乐祺幸平静的脸,轻轻地推开了苏依。
“我来拿下文件就走。”
苏依那一刻的脸上有无法言语的失落。
“留下来吃好饭再走嘛。你看祺幸也在。”她无助地说道。
乐祺幸忙接过话说:“对啊,一起吃饭吧。”
程浠略寻思了下,一面用手解开西装的扣子,一面朝饭厅走来。
待他们坐定以后,乐祺幸说:“对不起,我忘了晚上还有约会了。先走一步。”
苏依的脚上的拖鞋不经意地在桌下扫到了她裸露的小腿上,痒嗖嗖的。她露出笑容:“既然已经坐下了,就吃好饭再走吧。”
“真的不了,我有急事呢,下次吧。各位再见。”
她逃一般地离开了苏依的家。
智中早上约伊初之去晨跑。
“我不起来,我还想睡呢。”初之半歪着身子赖在床上,还闭着眼睛,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着。
“走啦,昨天晚上跟你说好的。”智中试图把她拉起来。
她却死拽住被子,把自己像包粽子一样裹起来。
“我真的起不来啊。”她说着,又躺下去了。
智中无奈地撇撇嘴,只得换了身运动装去了。
像往常一样,他慢慢地沿着山路跑,直到跑得满头大汗,才走进废弃的旧亭子里坐一下。他刚喝了几口水,便看到一个男人,大概三十两岁的样子,身上穿了一件海绿色的快分不出颜色的外套,手上拿了一只塑料袋子,朝他走来。
男人伸出稀脏的手,去拿他的矿泉水瓶子。
“哎,我还没喝完呢。”他急急地争辩。
男人露出发黄的大板牙,笑了。他才意识到这个男人可能神智不清或者是弱智。
他吃吃艾艾地指着他身上的这件衣服说道:“你这件衣服真像我以前看到的那件衣服,绿绿的,好漂亮啊。那个穿绿颜色衣服的男人,把手伸向一块大石头,力气真大啊……那块石头就咕碌咕碌滚下山去了……”
智中见他嘴里语无伦次地说着,打算不去理会他。
“你别走啊,把瓶子给我吧。”那男人在他身后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