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岚注视着眼前明晃晃的十几把刀剑，声色寡淡道，“放肆。”
她手指一抹将剑尖弹开，手下使的是一招弹指功夫，是以前跟刀剑门里某位酷爱暗器的师姐学的。
“我乃朝廷浩清御册有载，武林正统。两界山刀剑门，第八代掌门方岚。身挂朝廷正五品官职与你洛山掌门地位同等。”方岚扫视他们，“想来你们也知道那册子上的规矩，今日拿剑对着我，是想灭门还是想造反？”
那十几个外门弟子听得此言，果然脸色难看起来。
说来那本浩清御册，在此刻倒是个稀罕物什。
先前年月，武道尚还鼎盛，江湖各派入此名册只是讨个“正统”名号，虽说入了册子便有朝廷庇护，实则没人将它当回事。
因在庙堂之上，自是那天子金口玉言；但到这刀尖舔血的江湖，大家只认彼此的拳头。
而朝廷的拳头嘛，说不定还没自己的大。
可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昭武一战武运大损，近些年来江湖上尽是些无胆鼠辈在山中称王。像老道陈述那般的人物，要么不见踪影，要么销声匿迹。
江湖混杂，武之一道已经隐隐走向下坡路。
而朝廷运势却蒸蒸日上，故这本册子上所载的“规矩”，如今倒有了些重量。
浩清御册上各门派的掌门，皆挂朝廷五品官职，领朝廷俸禄。无论犯下何等错事，事关生死，皆由朝廷定夺。不报而杀者，灭宗门，诛九族。
这规矩是昭武之后定的，因当时册上有载的门派只有寥寥几个，且都是传承古老，听得名字都要向山参拜一句的名门大派。那几个掌门别说是要去杀，便是得罪到他们，恐怕都要落个家破人亡的凄惨结局，自不用朝廷出手。
能有这条规矩，是因昭武危难时，这些门派给了朝廷面子。大难过后，朝廷自也要回以荣光。
如此以来唯一便宜的便是方岚这个无权无势的小掌门。这些年多少人看她不顺眼，可如今还没人敢到两界山来自找没趣。
若她在荒郊野外，杀了自可毁尸灭迹，可此刻就在洛山山头，便有些棘手。
先前方岚没吱声，他们尚可狡辩说不认得，此番她已将话点明，这些人便不能那般猖狂了。毕竟先前朝廷派来借物的赶蛇人已然看见过方岚，若她死在洛山，追查下来他们如何都推脱不得。
于是先前出声那人只得压下语气，僵硬道，“那便请方掌门与我们走一趟，与我派掌门一叙，也好化解误会。”
方岚说，“不如你们再等上一等，误会自可化解。”
只好等上一等。
直到等得不耐烦，却听得崖下响起一阵惊呼，那呼声隐隐熟悉又好似陌生。
一位外门弟子抽搐着眼角，道一句，“好像是大师姐的声音？”
众人围到崖边向下探出脑袋，便看到自家师姐穿着大红喜服趴在一只老羊背上，从崖下逐渐蹦跳上来。画面有些奇异，与师姐平日的娇贵气质非常不搭。
“鱼肉”窜上山崖，抖了抖身子，洛青鸾被这厮从背上晃下来，心中惊魂未定，一脸狼狈。但她抬头看见围着自己的十几个外门弟子，脸上神色瞬间就恢复了平日的娇贵矜持，堪称变脸行家。十几个弟子赶忙将师姐从地上扶起，一个个开始寒虚问暖。
方岚脸色平静，心中唏嘘。
洛青鸾一把抓住身旁弟子的胳膊，急问道，“我阿爹近况如何？”
“掌门重病不起，如今门中事务皆交由崔代掌门定夺。”那弟子欣慰道，“师姐快快与我等回去，代掌门若知师姐无事，必定要欢庆相迎。”
方岚心中暗道，你崔代掌门要是知道你这倒霉师姐没有死透，怕是要提剑相迎才是。
洛青鸾也被这位弟子的话梗住，勉强绽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她垂眸问道，“那大师兄去了哪里，阿爹重伤他没有去探望吗？”
“唉，大师兄自师姐大婚那日便已经不见踪影，可能是过于伤心，下山散心了。”外门弟子满脸遗憾。
洛青鸾闻言陷入沉默。
大势已去，终让鸠占鹊巢。
这位洛山贵女还算有些良心，向众弟子解释一番，她道自己并非方岚所害，那将她推下山崖的贼子另有其人。
至于那人到底是谁，此刻倒是不好说的。
错怪了好人，那几个洛山弟子围在方岚身边告罪。方掌门神色清寡，十分大度的摆摆手，道是就此揭过。
大片林木枝丫繁茂，灰紫色的树枝将光线切碎，零落成细碎的光屑。
方岚俯在洛青鸾耳边悄声问她，“你们洛山有没有什么隐蔽的地牢？我要去救陈述那老道士。”
她气息清和，吹得洛青鸾耳朵微痒。洛大小姐不动声色的偏开头，小声回道，“我知道一处暗牢，陈前辈和师兄应该都被关在那处。”
二人对过眼神，一切自不在言中。
洛青鸾娇滴滴地对众师弟道，“我在崖下采到些珍稀草药，现要去药房制一颗丹丸。代掌门若问起，你们就说一切如常。我想给他一个惊喜，你们不要坏事。”
众弟子点头称是。心想自不会打扰他们二人的夫妻情趣。
洛青鸾转身带着方岚和老山羊气度从容的离去，众弟子看着她们的背影渐远，便开始谈论吹嘘起自家师姐的美貌来。
林中，洛青鸾拽着方岚躲避一路守卫，老山羊身姿灵活的跟在后面。
方岚抬眼一扫，此地竟是处乱葬岗，一座座石碑散乱穿插在老松下，歪七扭八新旧不一，更是满地野草横生，阴森森地看的人汗毛倒竖。
她脚下轻点，轻轻道，“你们洛山怎么这么多坟头，瞧着怪渗人？”
洛青鸾道，“大多是地牢里的囚犯，死掉便拖出来就地埋了。有些草药是生在坟边的，阿爹说这也算是废物利用。”
方岚听得心下生寒，她道，“你们地牢里都关着些什么人？我倒第一次听这种地方。”
“都是些上山窃取秘籍的偷儿，还有些叛门的孽障和别派派来的细作。”洛青鸾好奇问道，“若你们刀剑门没有地牢，那如何处理这些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