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岚自然是很顺心的,她和八宝琉璃刚探讨完论离家出走的三十六条妙计,此刻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从怀里掏出那本残破的册子。
她远远没有放弃寻找解蛊之法,怀中这本册子玄妙,正是卜师时代遗留的宝物值得研究一番。
这术法包罗万象,说不准就能找到克制蛊虫的方法呢?
方岚手指捏起脆薄的纸张,小心翻动书册,直到眼睛酸涩,目光扫至那篇卜术“日升”上,终于停顿下来。
“日驱万物邪妄,气机上升,则净心间澄明,使万物通达,镇守神庭。百邪不侵,是为日升。”
一旁有一行簪花小楷朱笔批注:“是这么个理儿。”
除此再无他人点评,似乎只是那人闲得发慌翻到这篇,便灵机一动硬要添上几笔。一股子敷衍的味道。
整本残书全是四人隔空斗嘴,偏就这页最干净,也是奇怪。
这道卜术看着倒像是个正经的祛毒法子,写的玄乎也不知效用如何。
方岚阖眸感受体内气机,在如雾朦胧的气机之海中,那抹凝聚的神机依旧是发丝粗细。
其实自她得到这卷残书那日,就在每日凝练气机,可任她怎么勤学苦练,这东西也不过是从极细的发丝变成了微粗的发丝。若想要练成这书上说的神机成河的境界,可能需要个几十年的光阴。
正愁闷着,忽然发现体内那股不知何时出现的缎带粗细的神机此时蠢蠢欲动,倒比自己那缕安静如鸡发丝儿看着靠谱。这道神机虽然不知是从何而来,但此刻用着能解燃眉之急。
调动那段绸带似的神机游走周天,觉得差不多了,便开始依着书上的穴位次序运转神机。名为日升的卜术,共要以神机贯通手臂十八道穴位方可至大成。
方岚此刻引动神机,已经贯通了手少阴经极泉、青灵、少海三处穴位,此时感到手指隐隐发热,越来越烫,按在墙上,便立即灼出一团焦黑的指印。
随着贯通的穴位增多,手指间的温度越发炽热,指尖周围的空气扭曲,痛苦也越发凸显出来。
方岚觉得自己的手指烫的似要熔化,身体却是冷的,墙上焦灼的气味令人更觉难熬。
八宝琉璃并不知晓方岚那家伙在自家屋里快烧成块炭了,她此刻正拽着赶蛇人的玄色袖子,神色软萌的看他。
赶蛇人翘腿坐在偏殿旁的井口边上,手里摊着一把瓜子儿,神色懒散柔媚,表情不为所动。
他将手里捏着的瓜子皮抛在井里,懒洋洋的道,“这你可休想。”
小姑娘可怜巴巴,“就看一眼。”
“国师不让你看小铜板,是怕吓着你,为你好呢。”隋蓄被她缠的有些不耐烦,自从自己上洛山取那匾额碰巧让八宝琉璃瞧见了,这姑娘就对那条胆子忒怂的小铜板十分感兴趣,天天央着要看。
他每日被她粘的不胜其烦,此刻只能祸水东引:“我听国师的,你要想看就去求国师去。”
“小气鬼。”八宝琉璃气呼呼的收回那副百试百灵的可怜神色,正气凌然的斥责道,“你就是料定我不敢去!”
赶蛇人神色一乐,翘起自己殷红如血的薄唇,再嗑一粒瓜子,“少侠也有怕的时候?”
八宝琉璃拿头撞他的腿,一下一下敲钟似的。
“行啦,”隋蓄伸了伸腿,嫌弃的道,“你别撒娇了,还没我家小铜板可爱。”
听了这话八宝琉璃便不服气了,“我爹说我是最可爱的。”
隋蓄眯着眼睛,语气幽幽,“天底下哪个老爹不觉得自家孩子是最可爱的?就算你爹被称作天地一称,天下最公道。到头来不也一样。”
八宝琉璃不说话了,垂着脑袋唉声叹气。
井中某条怂蛇听见了赶蛇人那句,“小铜板可爱”的夸赞话,便开始得意忘形的嘚瑟起来,井水下翻出一圈一圈的波纹。
正殿内,沈眷倚坐在榻上,手中捂着一只“五碟捧寿”黄铜袖炉。正闭目养神,却听那殿外悬着的青铜制四角铃铛,清脆叮铃地响了三下。
“又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来了?”
沈眷摩挲指尖,殿外这只四角铃铛,已经很久没有响过了。
掌灯侍女以为,国师说的脏东西指是那位今日一早撞的头破血流,硬闯登天观的侍郎大人,便恭敬道,“今儿一早户部侍郎在观外求见,他没见着您,便撒泼似的一头撞在柱子上,是见了红的。他说您若还不肯见他,他便天天来撞。”
这倒是个趣事,沈眷闻言笑了笑,“那就让他继续撞着,这苦肉计他用的也嫌不腻味?”
题外话说完,沈眷微沉了眉眼,下令道,“去问九门提督,近日京都有无南岭人士进城。若他说没有,就让他瞪大了眼睛,亲自去把人从城中找出来。”
国师似乎有些生气,看来是提督大人办事不利了。掌灯侍女垂头称诺,领命退下。
沈眷从榻上直起身子,手中掐算片刻,眼中的风雨飘摇皆散在气机重重地帘幕里。
“时也命也。”
沈眷独自一人静坐片刻,她此刻脸色莹白,面庞清眷,只是身形略显单薄。手上拿起案边一本折子,朱笔一阵零落的圈点。她神色端是惯常地和煦优雅,也看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那边偏殿,方岚额头冒汗,看着手指上汇聚的一点刺目光芒。
那书上讲“凝日而升”,不知是要往哪里升?
她为难的看了看那扇半敞的窗户,实在受不住指尖的灼热疼痛,手指指向那处微微压下。
只见微光一闪,那团炽热神机便如弩箭急出,一眨眼就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