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殿中一片寂静,满朝的文臣都在等待着出头鸟的出现!
这些在场的大臣,可不是那些热血的士子。虽然平日里都是张口闭口都是“圣人、子曰”,可现在关乎到个人利益时,他们绝不会贸然出面和皇帝对着干。毕竟,他们的位置都是一刀一枪爬上来的!
至于那些武臣,这些人眼睛都已经红了,就等着有人出面。只要有文臣出头,他们绝不会错过在官家面前表忠心的机会!
文臣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三位政事堂相公身上,希望三位宰辅能够顶住压力,维护住祖宗家法,维护住大家的权柄利益。
可是,端坐在方椅上的相公们,让大家见识到了可与御座上的官家相媲美的满地节操!
已经坐稳政事堂首席相公位置多年的范宗尹,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是官家的影子,但在名义上他还是士大夫的领袖。
可这位名义上的领袖,年纪轻轻的却摆出了一副被榨干了精力的样子,犹如连续在女人身上奋战了几日始终没有空儿休息,眯着眼睛好像就要睡着的样子。要知道,在朝堂上打瞌睡可是大不敬的罪名!这位范相公,真是豁出去!
落到政事堂第三位的秦桧相公,到是精神抖擞!可是这位秦相公的精神好像用错了地方,他一直在和身上佩戴的鱼袋较劲,仿佛鱼袋上沾染了不洁之物,拿着一方雪白的丝巾不停地擦试着鱼袋。鱼袋这种御赐之物,谁敢弄脏!
坐在西侧首席方椅的赵鼎,出人意料的起身,一脸正气的走到御阶之下。
无数的文臣欢欣鼓舞,还是赵鼎相公靠得住!虽然变成了军方的领袖,可士大夫毕竟还是士大夫!
文臣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赵鼎,摩拳擦掌就等着赵相公出言,他们就会立刻跟进,一定要维护住祖宗家法和士大夫的颜面。
可惜,赵相公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的心彻底凉了!
只听到这位刚刚返京就高升至政事堂次席相公的赵相公,慢悠悠的跪倒在地,叩首说道:“启奏官家,刚刚李相公所奏极其有理!臣以为,政事堂需处置天下所有的政事,仅凭微臣几人实在无力全部处置周全!选择几位贤者入政事堂协助理事,对江山、对社稷、对百姓具是有利。此外,李相公所奏增设宫中机构,为官家读报奏折,更是有理!官家每日处置的奏折多如牛毛,常此以往下去,官家的龙体实在堪忧!为人臣者,当为君解忧,臣附议李相公之所奏。”
满朝的文武大臣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位赵相公!
文臣:赵相公,士大夫的颜面还要不要了?圣人多年的教诲哪里去了?
武臣:赵相公,干得漂亮!这才是咱们武臣的风采!官家怎么说,武臣就怎么办,这才是官家的好臣子!赵相公是士大夫?没关系,只要上了咱们的船,就是咱们武臣的自己人。
无数人的心中,好似几百匹骏马奔腾而过,只留下一地破碎的琉璃!
坐在御座上的赵构,满脸笑容的看着这位赵相公:朕没有看错人,赵相公还是靠得住的!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故作谦虚的说道:“朕自从继承大统,无日不想祖宗创业之艰难,每日无不战战兢兢地处理政事,生怕辱没了祖宗,辜负了群臣和百姓的期望!平日里,诸位相公实在是过于操劳,朕甚恐诸位相公步了诸葛武乡之路。今日,李卿所奏增加政事堂协助理事之臣,朕觉得大善!至于,宫中增设机构为朕读报奏折之事?朕以为,国库是否能有余力供应新增设的机构,还要慢慢商议。朕辛劳一些也是应该,毕竟这天下是朕的天下!”
赵构说完微笑着注视群臣,仿佛要看穿在场的群臣的内心。
他说这些话的意思非常简单,就是要告诉这些大臣,筹码已经全部堆到了台面上,怎么下注看着办吧!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但也是一个要命的机会,怎样选择都可以,后悔的机会没有!
赵构心里非常明白,大臣官员这个东西是有底线的,这个底线就是没有底线!
他们的底线从来都是越来越向低,从来不是越来越高!
赵构相信,这个世道上死抱着祖宗家法这个老黄历的老顽固是有的,但绝对不会很多。这个世道上,最多得就是那些心思活泛、找到个机会就会往上爬的政治投机客!
事实证明,赵构所想的事正确的!
可以往上爬,可以升官发财,什么祖宗家法,什么礼制,都是虚的!全部可以靠边站!
当年秦二世时,赵高这个宦官搞出个指鹿为马,都会有大臣为之捧臭脚,区区找几个内官为皇帝读报奏折,以减轻皇帝的辛苦,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在赵构看来,这是小事!在大臣们看来,这是大事!天大的事!
当年的东汉,当年的晚唐,宦官当朝理政,废立皇帝不在话下!这绝对是大臣们的天敌!同时,这也是大宋太祖这位开国皇帝立下“宦官不得参与政事”这道遗诏的原因。
以文官士大夫的节操来看,既然御座上的这位官家,太祖的弟弟太宗的后代,认为违反开国皇帝这道遗诏只是小事,大臣们自然要反抗,要斗争!
官家认为违反太祖遗诏只是小事,大臣们反抗后的结果就是,确实只是小事!
至于反抗的过程,那就是几乎没有反抗过!
还没等到赵构安排的暗子出面,一位身着紫袍的文臣出列跪倒叩首:“启奏官家,微臣以为两位相公所奏、所言,具是臣心头所想!两位相公真乃是国之柱石!微臣虽愚钝,但也要随两位相公尾后,恳请官家恩准李相公所奏!”
赵构听后,轻轻点头,口中吐出一语:“大善!”
赵构非常清楚,这个大臣绝对不是他自己的人,但绝对知道,这位大臣是个真正的好臣子!
能够顶着这么大的压力,出面力挺皇帝,应该记下来,以后要重用!
只是,赵构低头注视这名大臣时,突然发现,这人不是秦桧的死党何铸吗?
他不禁摇了摇头,不由得转头看向在东侧端坐的秦桧。
赵构发现,秦桧居然像没看到眼前之事一样,依然拿着那方雪白的丝巾擦拭着身上佩戴的鱼袋。既没有准备出面附和的意思,更没有出头挽回颜面的打算。
看见秦桧这等模样,赵构不由得心中有些紧张!
因为何铸跳出来,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这是要出事的节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