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就这样一直这样不停地下了两天。两天里,傅家一楼被完全淹没。由于柴房和火坑(简易厨房)被淹,大家连热饭都没得吃,所有人只能啃赵开阳拿出来的冷馒头就着傅家的少量烟熏肉。即使是二楼的房子,也淅淅沥沥漏雨,又冷又湿,大家要聚拢在一起互相取暖,一边玩牌一边学习。但是据后来傅家的孩子们说,这是他们整个人生中最开心最快乐最充实满足的两天。
两天后,当魔环重现南方天际,水位终于开始下降。周围的雅溪村民有人开始游泳外出寻找食物,这场大雨让好多人家里断粮,无法到田野里觅食。通过屋顶上的大嗓门喊话,赵开阳早就知道了何卫土他们的位置,其实直线距离也并不遥远,从屋顶上看,也才隔了五所房子。
每逢换季,对于农民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煎熬。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日子里又遭逢连日大雨,也许会有很多人饿死,但在雅溪村,由于赵开阳几乎无限供应粮食,加上傅无锋父母无私地设法帮助别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饿死。
但随着洪水逐渐退去,无论多么依依不舍,分别的时候终于还是要到了。傅无锋的几个弟弟妹妹哭得像个泪人,仿佛离开他们的并不是三天前的陌生人。赵开阳担心泉陂村的乡亲们挨饿,又取出三袋大米拜托傅无锋父亲带过去分给他们,尤其是可怜的王婶。
淌着仍然没过脚脖子的水,赵开阳与何卫土会合。要说独轮车在这年头真的是个好东西,何卫土一个人推车,赵开阳和秦桂花一人一边坐在坛坛罐罐上面,舒舒服服地上路。不过也就是何卫土十分熟悉这条官道,否则连水下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换一个别人推车一不小心就会人仰车翻。
走了两个小时,又经过了两个村庄,已经到了一座桥前,也许这正是傅无锋口中所说的“大石桥”。大石桥已经被洪水冲毁,只剩下了桥基,滚滚的河水从桥基之间穿过,此时看过去,仍然仿佛一片汪洋。
“这可怎么办?”何卫土说,“如果要绕过这座桥,得多走两天,而且也不知道另一座桥好不好走。”
“要么我们尽量把所有东西装走,扔下车子游过去。”赵开阳道。
“你什么时候学会游泳了?”何卫土道。
赵开阳顿时语塞。但事实上何卫土说得对,他在那个世界会游泳,在这个世界未必一样。
“我觉得好像会,又好像不会。”赵开阳道。
“不行,这些都是好东西,怎么能扔呢?”秦桂花表示反对。
三人正在商议,秦桂花忽然看见身后来了一群人正向这个方向淌水过来。只见这些人穿得明显不像普通村民,更像是吴主事那种非常整齐的衣服。
“你们三个人在这里干什么?”为首的老者说话一板一眼的,显得非常严肃。
“你好,我们想过河。”何卫土道。
“桥呢?”老头说。
“桥被冲毁了,本来就在这个地方,你看那是桥基。”何卫土指给老头看。
老头却看向他们的胸前:“你们都是觉醒者?”
三人点头称是。
“证明给我看。”老头严肃地说。
三人分别展示了小火球和随身空间。老头才面色稍缓,点头道:“可以了。”
“你们既然确实是觉醒者,怎么会穿得这么邋遢?”老头说,“觉醒者是捍卫人类生存的战士,负有对抗魔族,存亡继绝的历史使命,联盟从来也不亏待觉醒者,你们怎么可以穿得像个盲流一样。”
何卫东点头哈腰地道:“我们一家三口是四天前才突然觉醒,本来是要立刻去向吴山大人报到,但是被洪水挡在这里了,还没有领到新衣服。”
“你们一家三口?同时觉醒?”老头忽然很感兴趣,“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事,你们受了什么刺激了?”
何卫土一家三口面面相觑。
“没事,你们不想回答也没关系。”老头道。他知道可以非自然觉醒的中年人基本都是经历过惨烈的人生悲剧才突然觉醒魔力的,这种事问起来其实非常残忍。
老头把目光转回到河面上,缓缓地说道:“三天以后,我的部队需要过河,我可不想让他们绕路走,这座桥最好想办法修起来,这三天里大水总应该退走了。”
这座桥只剩下露出水面的三四个桥墩和两侧的桥基,桥面已经侧翻到水中,有几块不知被水冲到哪里去了。
老头身边的一个人凑上前说:“属下身上带得有足够的三号粘土,但是没有木材。”
老头点点头说:“想办法找一些。”
于是他手下的一帮人纷纷散开去找木材,有几个人没动。老头道:“你们也去找吧。”
“可是将军的安全……”
“你觉得就凭他们三个,要来对付我?”老头瞟了一眼何卫土一家。
得,被人藐视了,不过这也是应该的,赵开阳现在能发出的火球并没有比打火机大。
剩下的人于是都走开去找木材了。
“你今年多大了?”老头似乎对年轻的赵开阳有点感兴趣。
这还真不好回答,赵开阳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几岁,他也从来没问过。
“大人,他今年十七岁半,大人。”何卫土说。
“怎么他自己不会回答吗?”老头有点责备地说。
“他之前是个傻子,不过前几天我们发现他突然变得很聪明了,就是说话仍然还不太利索,现在还在学。”
“之前是个傻子?你是说傻子突然变聪明了,觉醒了,然后你们两个一高兴,也觉醒了?”老头说,“还有这种事?”
何卫土连忙道:“小的不敢扯谎,具体原因我也不知,不过小儿本来是傻子,乃是吴山镇上人所共知的事,小的多年来求医问药,很是花了不少力气,许多人都知道。前几日他出去砍柴,回来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这件事我会问问吴山君。”老头说,“你过来……”他指了指赵开阳。
赵开阳还有点别扭不太愿意,他是觉得自己身上有秘密,害怕这个老头非常厉害能看出什么。老头说,“我又不是魔族,难道还会吃了你?”
赵开阳只得上前。
老头把手放在赵开阳头上,似乎正在做什么,赵开阳浑然没有任何感觉,老头的眼睛倒是瞪得越来越大。
过了一会儿,老头把手放下了。“你的魔力很特别,我怎么都找不到,我无法找到你的主要魔力,更不用说精神力。”
赵开阳完全不知道老头在说什么。
“精神力是什么?”
“精神力是一种能量,我们领主可以向外释放这种能量,你们魔力觉醒者拥有一定的精神力,但无法释放,只能接收。”
“那么精神力有什么作用呢?”
“有很多种作用,比如用意志施加力的作用,隔空取物什么的,力量很小,实战意义不大。但是可以与别人或者别的动物通过魔力链接进行能量和意识的传递,不过要双方的精神力谱系匹配才行。还可以通过魔力链接输送魔力,比如领主向追随的魔力觉醒者输送魔力。”
“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没关系,以后上了战场就明白了。”
对这个世界的基本常识严重缺乏了解是赵开阳的致命伤。
总之老头鉴定了赵开阳现在只是缺乏常识,但肯定不是傻子。正说话间,老头的一个下属扛着一根木头走过来了。
“运气真好。”那个下属说,“这根木头被河水冲得插在泥中,可能是上游的山上冲下来的,正好被我捡到了。”
于是他把那根木头一头放在这边的桥基上,准备把另一头搭在河中的桥墩上。何卫土也跟着帮忙搭把手,两个人很快
就搭好了第一根。赵开阳也想下水帮忙,但被老头拉住。
“你个子不够高,会沉底的。”老头说,“最少还需要四根像这样的木头。”。
很快,其他下属陆续回来,捎回来六根木头。这些人扛着跟大木头走起路来就好像空着手一样轻松。
“你们这些木头是哪来的?”老头问。
下属纷纷说是河水里捞起来的,但是赵开阳眼尖,看到至少有两根木头上分明刻得有字,应该是从农户家里弄来的。
赵开阳并不说破。大家齐心协力把木头架好。只见一个人从随身空间里倒出一些粘土糊在木头上,垒好,然后进入专注状态,从他手上慢慢地发出某种能量,表面上未看出任何变化,但粘土已经硬化,牢牢地粘附在木头上。依此类推,他不断地往上糊泥巴,抹平,硬化。
这就是传说中的“化泥为石”法术。简单来说是释放某种能量,促使粘土分子间产生大量的化学键(主要是共价键),凝结成类似沉积岩的石头(相当于粘土被埋地下几百几千年自动硬化成为沉积岩)。硬化的效果取决于泥土的种类,释放能量的大小和频率。如果要使效果最大化,应当是有针对性地选取粘土和魔法模型。说是魔法,其实本质上是一种土球所处的宇宙中并不存在的,类似但有别于电磁力的一种能量作用形式。当然,反过来,也同样有“化石为泥”魔法(破坏原子分子间化学键)。
虽然每次释放“化泥为石”所取得的粘土硬化效果只有一点点,但是架不住这种工作方式非常简洁快速,几个人不断地糊泥巴,弄平整,硬化,很快就在木材的上面糊了较为平整的一整面,然后是侧面,整个翻过来又再糊一面。老头对这个工程的质量要求还挺高,他说:“我可不想让我的部队因为桥的质量不高造成事故而非战斗减员。”
只用了两个小时,一座基本型石桥已经完成。虽然没有护栏,但桥面有一米宽,正常人小心一点通过已经绰绰有余。
赵开阳大开眼界。这些人明明并非专业泥水匠,很多方面仔细看去做工粗糙,不够平整,但他们的工作效率其实远高于土球上的专业建筑队伍。看来魔法也可以是一种生产力啊。这如果硬化效果可以大面积高效使用,可是比混凝土好使多了。不知道有没有能使这种“化泥为石”魔法放大的方法。
桥修好了,老头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实事,心里感到快活。满意地审视着这座桥。
“能不能教我化泥为石,化石为泥的方法?”赵开阳问道。
“行,”老头倒是痛快得很,“学会之后可以学着修桥铺路,造福百姓。”
“我会的。”赵开阳道。
于是老头很有耐心地教导赵开阳释放这两种魔法的方法,他赫然发现赵开阳接受能力极强,说话不用第二遍,告诉他一,他自己能领悟十。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用这种方法调整自己发出的魔力的波长组合,同时寻找特定粘土所需的最佳波长组合。如果两者契合就能达到最好的魔法效果,然后就是想办法提高或减少魔力的输出功率以提升效率。这个我懂了。”赵开阳道。
老头十分惊异地看着赵开阳,虽然并不明白赵开阳嘴里这些“波长,功率”之类的专有名词是什么意思,但他亲眼看到赵开阳只是摸索了一会儿,释放的“化泥为石”魔法就已经比他强得多:硬化强度是他的1.5倍,魔力消耗只有他的二分之一。赵开阳试验魔法时制成的石片,敲击上去“叮叮”作响,听上去更像是块金属片。
他楞了好一会儿,说:“你知道吗,他们叫我铜壁大师,如果我是铜壁大师,你又是什么?”
赵开阳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叫什么?”
赵开阳愣住了,别人一向叫他“傻子”,他还从来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真名。
“他叫何平安,大人。”何卫土替他回答道。
为赵开阳传授魔法耽搁了一点时间,大家开始上路各奔东西:在过桥后的第一个岔道,赵开阳去往吴山镇,老头去往边境山林方向。临别时,老头对赵开阳道:“如果有什么不如意的,可以来找我,你打听一下铜壁大师是谁就行。”
赵开阳不置可否,但是何卫土夫妇忙不迭地各种感谢。
“回头去打听打听他是谁。”何卫土道,“肯定是个大人物,我们就可以去跟他了。”
但是赵开阳从来没想过要依附谁,也还没想好如何安排今后的生活。见何卫土这样说,他只是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