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城外,乱葬岗
此时应是雨后不久,清风拂动些许枯木烂叶随风摇动,带起丝缕水露汇聚一起,沿着碎石间隙向下蜿蜒。
一杆白纸灯笼从树林里飘来,摇摇晃晃,宛若水中扁舟。
跳跃的烛火下露出两双布鞋,一大一小,一脏一旧。
走在前面手持这白纸灯笼的,身材魁梧,脚下沉稳有力,踏着白骨前行,丝毫无所避讳,他叫邹勇,是这南安山下,三溪村村民。
而跟在后面的,则是踮着小鞋,小心翼翼地踏在青石空隙,她是这邹勇的妹妹,叫邹乐儿。
“哥,这些都是些什么人啊?”
“客死异乡的外乡人,一贫如洗的穷光蛋,不太清白的红倌,以及……我也不太清”
“他们怎么连口敛尸的棺材都没有?”
“棺材嘛……呵呵”
“能有人将他们丢在这里已经是不错咯!哪像那些泡在河里的,鬼知道会飘到什么地方”
邹勇对鬼神之事毫不避讳,仿佛就像是随口述说着一件平常之事。
倒是邹乐儿听到他这样口无遮拦,吓得浑身颤抖,看着周围黑黢黢的树林,总感觉其中隐藏着什么奇形怪状。
“哥!我们回去吧!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呢!有哥挡在前面!”
“哥!”
“好啦!好啦!听说这次某个大户人家一家子全部中毒暴毙,他们的尸体都丢在了这里,现在还没人敢动,我们搜寻一两件值钱物件就走,接下来两月的柴米也好有个着落”
“可是……”
“行啦!别说了!跟紧我,就在前面快到了”
沿着泥泞小路,跨过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小土包,来到一个三丈来宽的大土坑前。
这土坑内横七竖八堆叠着形形色色的尸体,其中大半是穿着粗布麻衣的穷苦人,而三三两两也有一些细丝绸衣的“贵客”混杂其中。
邹勇要找的便是这样的“贵客”,准确的说是找他们身上的值钱财物。
这场短暂的暴雨,让大坑内淤积了一潭深深的浑浊积水,若是直接踏入坑中,指不定便是陷入其中,要想出来就不会太容易。
邹勇把纸灯笼交给邹乐儿,让她在坑边等着,自己便是在坑边重重一踏,飞身跃起,落在尸体堆上。
这些尸体经过雨水的浸泡,大多已是苍白肿胀,甚至有些已经开始腐烂,在灯笼微弱的火光照耀下,显得狰狞无比,吓得邹可儿捂着双眼,不敢再看。
在翻找半天,也不见什么值钱的物件,邹勇想来那堆大户人家的尸体可能已经被这些泥浆血污所掩盖,难以搜寻。
失望之余,正是准备起身跳回坑边,烛光扑朔间,一缕异芒仿若黑夜中的一点荧光闪烁。
回头找上两遍,才发现是自己脚下的一具尸体腰上,绑了一匹金丝绸缎腰带。
邹勇大喜过望,连忙将他身上掩盖的尸体推开,想将他从尸体堆里拉扯出来,但一抱住这尸体,便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淡淡温度。
怎么可能?这批尸体昨日凌晨运来,那应该死去有些时日才对。
正是他愣神之际,邹可儿那怯生生的声音从坑边传来。
“哥!好了没有啊!”
“马上!马上!”
强压住这异样,邹勇搂住他腰间,将他抱起,脚下重重一踏,便是跳起将他带出坑外。
感觉到身边的响动,邹可儿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一具近在咫尺的尸体,吓得她赶紧又把眼睛蒙上。
“哥!你怎将他给抱出来啦!”
见她惊恐得如此模样,邹勇微微一笑道:“好啦!解下他这腰带我们就走!”
将这男子尸体平躺的放在地上,邹勇便是伸手在他身上摸索了起来,摸了个遍也不见有什么贵重之物,想来是丢尸前可能已经被搜过身了。
一无所获,他便是伸手去解这男尸腰上的金丝腰带,解了半天也没解下这暗扣,思索着若是硬扯,倒是可以把它给扯下来,只是万一扯断,这腰带的典当价值可能会跌上不少。
“小妹,你来帮哥一下!”
“帮什么啊!”
“这小子腰带上不知有什么暗扣,哥手笨,你来解一下!”
“哦!”
邹乐儿虽是有些害怕,但她听到邹勇说是只要解下这腰带就能马上回家,也是强打了勇气,小心翼翼的伸向在这尸体腰间,开始摸索。
“哥,他的身体好像还是温热的”邹可儿看向邹勇求助到。
“可能是才断气不久,别管他,快把这腰带解下”
“哦”
听到邹勇这样说,邹乐儿也是放心不少,便是将秀指伸向这男子腰间,探索着这暗扣。
解到一半,隐隐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抬头一看,只见这男子尸体脑袋微微上扬,死死地盯着自己,他面容痛苦扭曲,在这忽明忽暗的烛火下显得异常恐怖。
“哥!他!!”
邹乐儿一声惊呼,一手推开这尸体,撑着地面连退好几步,直到抵到后方土壁才堪堪停下,掩面发抖。
见此一幕,邹勇也是浑身一震,他手上一抖,灯笼中的烛火猛烈摇晃,差点熄灭。
后跳出两步,他将灯笼拦在身前,脑海里浮现出村中长辈曾在幼时,向他讲述的那些鬼怪僵尸画面。
诈……诈尸了吗?
他面如菜色,眉间浮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死死地盯着那男尸方向,若是再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已做好丢下灯笼逃命的准备。
静待半天也不见这男尸再有反应,他将灯笼缓缓地探向这尸体,只见他仍是安静地躺在烂泥地上,虽是面容痛苦,却是没有再出现别的动作。
难道是……还活着?
邹勇实在是不愿相信,但此时这般情况,若是二选一,他更宁愿相信他还是活着。
将灯笼护在身前,他小心翼翼地探向这男尸面部,借着白灯笼内这微弱的烛光,见这尸体似乎是个年轻男子模样,他鼻梁挺直,眉长入鬓,苍白的皮肤下隐隐有一股黑色气息蔓延。
伸出手指,小心地放在他鼻下探了探,一股微弱的呼吸,似有似无。
真的是还活着!
他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缓了片刻,他对着邹乐儿招了招手。
“小妹,过来吧!这小子还没死!”
等了半天,身后也没什么动静,邹勇打着纸灯笼回头探视一圈。
见邹乐儿环保双臂,蹲在土壁,抖若筛糠。
她口中呢喃:“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你吃我哥一个人就好……”
邹勇一阵苦笑,在她肩上轻轻一拍道:“小妹?”
“啊!!”
邹乐儿一声惨叫,连连将脑袋深深地埋在臂弯下,已是惊恐无比。
“小妹!是我!你哥邹勇!别怕了!那小子是个活人!”
听到邹勇这熟悉的声音,她逐渐镇定下来,翘起臂弯以眼睛余光,偷偷向上看了一眼见真是邹勇,才“哇!”的一声扑入他怀里连声哭泣。
邹勇轻拍着她后背,又是安慰了良久,她才缓过来。
说他是活人,邹乐儿是不敢相信的,只是缓缓靠近,伸手在这男子鼻下探了探,感应到指尖的呼吸,她这才舒了口气。
“哥,他还没死,那……我们该怎么办?”邹乐儿看向邹勇问到。
邹勇看了眼这男子,微微一皱眉说道:“不管他,解下他腰带,我们走!”
“可是哥!他病重得如此厉害,把他丢在这里一定会死的!”
“他死不死与我何干?小妹!如今家中本就是揭不开锅,我们哪还有钱去给他医治”
“哥!娘亲在世的时候,就经常教导我们,宁不要千金也要救人一命”
“哎呀!小妹,你怎么就不懂呢?现在不是千不千金的问题,我们现在连一个铜板都没有。而且这小子身份不明,若是带回家中,招来灾祸怎么办?”
“我不管,你不救他,我就自己将他背回去”
“唉…你先前不还是挺怕他嘛!”
“先前是先前”
“早知道就骗你说这小子已经死透……”
“你到底救不救?”
“好好好!救!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