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
看着陈观生凝重的表情,女王先是一愣,随后微笑着表示不用担心。
这里经常发生地震,但都很轻微,大家已习惯,且香国有专人负责监控。
但当听到花园中的井水发生的异样时,女王这才动容,吩咐下属前去核实。
不一会儿,那个下属就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同样惊慌失措的中年女子,她是香国监测地震的专司。
她用颤抖的声音说,这次的征兆非同寻常,须作最坏的打算。
片刻后,连成一片的密集钟声在山谷中响起!
铛铛铛……
田野中耕种的壮年女子,小溪边洗衣的衰老妇人,屋檐下织布的巧手少女,路边嬉闹的顽皮孩童……所有人都震惊的抬起头,毫不犹豫的丢下手中的事,不约而同向着一个方向奔跑而去……
黄毛正在街上无所事事的闲逛,听到钟声,见所有人惊慌失措的向城外跑去,也跟着一起跑。
边跑边打听,听说是地震便有些不以为然。路过一间已经无人的饰品店铺门口时,故意放慢脚步看了几眼,见没人注意,按奈不住内心的某种冲动,偷偷进去拿了几件东西,这才放开脚步混入人群。
山谷中央,一片开阔的空地上......
此时,已聚满密密麻麻的人群,还有人正不断的从四面八方跑来……惊慌、疑惑、恐惧、不安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却无一人说话,除了奔跑的脚步声,偌大的山谷静谧的犹如死寂一般。
黄毛跑到这里的时候,女王已站立于圆木搭建的高台上,一身婀娜红裙,气度依旧端庄,神情依然从容,但眼神中蕴含的不舍与无奈,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挣扎和痛苦。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灾难即将来临,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女王的声音沉重而坚定。
人群骚乱起来。
有人问道:”我们这么多人,能去哪儿呢?“
女王早有计划,道:“先去白水镇,那里沿着河边,有一片空地可作临时居处,其他等灾难过后再说。”
众人道:“我们这就去收拾东西……”
女王挥手阻止,大声道:“来不及了!立即集合,马上出发!”
她深深吸了口气,环顾四周,看着用无数汗水建设起来的家园,眼中露出不舍与决然。
女将军婉澜跳上高台,拔出长剑,厉声喝道:“列队!”
仿佛久经训练般的军队,无论是疑惑重重的,不以为然的,或心怀不忍的,惊惧万分的,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的行动起来。
乱而有序中,十人一组,百人一队,千人一旅,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整个香国数万人便组成了一支浩浩汤汤的队伍,向着谷外行进而去。
黄毛还在抱怨说走就走,好歹也带上点东西吧,忽然脚下开始摇晃起来,身后传来巨大的声响……
回头望去,只见山谷中那条玉带般的小溪正缓缓裂开,变成深不见底的大裂缝,从中冒出汹涌的浊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过来……
”全速前进,不许回头!“女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黑乎乎的裂缝不断扩大,像缓缓张开的地狱之门,喷涌而出的水浪伴随着气泡翻滚,发出令人心寒的巨响,整个山谷摇晃起来,一栋栋木楼轰然倒塌,内城高大的城墙被山洪如纸片般轻而易举的撕裂。
慌乱中,女人们咬牙搀扶、互相拉扯,拼尽全力向山谷外跑去……
终于,在大水淹没山谷前,大部分人爬上了山顶,但后面的一部分人慢了半步,被汹涌的洪水卷走,在凄惨的尖叫声中,吞没于吐着白沫的洪流中……
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情,陈观生回头望去。
脚下的山谷已变成一片汪洋,无数断垣残木在山洪中翻滚,侥幸抓住浮木而暂活着的人们,在汹涌中的浊流中绝望的挣扎,瞬间淹没在洪水中……
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着生命眨眼消失,陈观生心头涌起浓浓的无力感。
咔嚓!
耳边响起一声细微的声响。
陈观生嘶声大叫道:“快走!山要塌了。”
脚下的山峰无法承受洪水的浸泡和挤压,沿着山谷边缘开始塌陷......
惊呼声中,一群站于外侧的女人掉了下去……
“救命啊!”
她们发出绝望的惨叫!
但在大自然的淫威之下,人类犹如蝼蚁,根本无力抗拒。
幸存下来的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被山洪吞没,无能为力!
陈观生在安义的帮助下,才躲过这劫。
之后她们拼命赶路,又经历了数次山崩、塌陷,和一路上无数滚石落木的折磨,在损失了一大半的人之后,终于在第二天下午,来到位于大河边的白水镇。
此时,所有人都精疲力竭!
甚至安义的脸上都露出前所未有的疲惫。
若非他几次奋力施救,被担架抬着的杜如峰、扬清流几个伤号早已被掩埋在塌裂的山峰之下。
白水镇同样遭受了浩劫。
但因为地势平坦,加上人人精通水性,除了河水倒灌将建在岸边的房屋冲毁外,损失并不大。
大家拖着疲惫的身躯,合力在残垣断壁里搭建起临时木棚,救治伤员,安顿老幼。
第二天一早,女王便派人前去黑山镇通知消息,查看情况。黄毛自告奋勇的带着陈安生和安义上路。
黄毛是担心乡亲们,陈观生则是被悲伤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想做点什么。
一路上,黄毛刚开始还有些尴尬,两件“人货”变成了恩人。
但他脸皮厚,很快适应了这个转变,路过一个光秃秃的峡谷时,他指着那里说道:”听老人说,这里原本是一片肥沃的土地,曾经是香国的故土,一百多年前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地震,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长长叹了口气,黄毛的脸上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忧虑:”这样的灾难如果再来一次,恐怕我们连生存的地方都没有了。“
陈观生问道:”为什么?“
黄毛道:”你不知道,我们这里看似很大,但都是崎岖不平的山脉,除了黑山、白水两个镇,和香国的山谷地势比较平坦,其他地方根本无法容纳下这么多人,现在山谷没了,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以后的日子恐怕很难过。“
陈观生道:”为何不离开这里?“
黄毛苦笑道:”这里四面环山,悬崖峭壁、高耸入云,就像个铁桶似的,除非变成鸟儿,否则根本不可能出去……而且听老人们说,祖先们是为了躲避外面的洪水猛兽才来到这儿……反正出去也是死,还不如在这儿苟活。“
”如果外面是洪水猛兽,我们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陈观生指了指自己和安义。
”对啊。”黄毛眼睛一亮。
陈观生道:“时过境迁,你们祖先们那个年代和现在早已不同,而且这里若真是铁桶一般,你们祖先又是如何来到这个地方的呢?“
“没错“,黄毛心头热切起来,眼中露出期盼的光芒:”能进来,一定也能出去。”
陈观生从怀中拿出那两张纸,摊在地上:“来,你来看看。“
黄毛凑过来一看,道:”这是地图,哪来的?“
陈观生道:“从你们杜大当家和白水镇的扬大当家身上的临摹的,可惜缺了一份,那条红线指向的地方,可能就是离开这里的通道。”
黄毛动容道:“你是说大当家他们一直知道离开这里的办法,可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至于陈观生如何临摹到的地图,黄毛想当然以为是两个大当家为报答救命之恩给的。
陈观生道:”你对这里熟悉,看看缺的是哪里的地图?“
黄毛忍住震惊,低头查看……
他指着最边上的一个点说道:“我们在这里……缺的应该就是我们黑山镇的地图,如果按红线的走向,应该就在黑山镇西北方,可那里都是悬崖峭壁,已经到头了。”
“难道是……”
黄毛忽然眼睛一亮,道:”那里有一条从天而降的瀑布,瀑布后面有个山洞,是我碰巧发现的,里面有扇巨大的铁门,但被封死了,莫非那就是……通往外面的通道?”
陈观生道:“有可能!等事情忙完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他让黄毛看地图是无心之举,不料意外收获。
收好地图,又闲聊了一会儿,陈观生随口问道:”‘人货’是怎么回事?“
黄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道:“那是我们这里的规矩。“
”据说以前也有人从外面掉下来,醒了以后得知再也出不去,便发疯了。尤其二十年前那个人,若非杜大当家的父亲以死相搏,最后同归于尽,伤亡人数恐怕不亚于这场灾难。“
陈观生惊愕道:“那是什么人?”
黄毛看了一眼安生,道:“听郭大夫说,那人也是修士,身法如鬼魅般诡异,当时被我们好几百个乡亲围住,却无人能触及其身,反被他杀害了上百人,若非他当时摔下来身受重伤,不仅我们黑山镇,恐怕白水镇,甚至香国都难逃一劫。”
”从此以后,但凡外面来的人,一经发现都要卖到香国……”,顿了顿,露出一丝尴尬,道:“其实就是关在地下挖矿,但过一段时间没有异常的话,也会放出来的。”
陈观生想起了顾盼的话:“我们这里有金矿。”心道不知有没有没水淹掉。
临近中午,他们终于来到黑山镇,但眼前景象,令他们大惊失色!
镇子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由乱石堆成的矮山。
除了碎石下露出的破裂屋顶,和一根根竖在空气中只有半截的木梁,整个镇子荡然无存!
黄毛发了疯似的哭嚎着,用手四处乱挖,想救出埋在下面的乡亲,但直到十指血肉模糊也没能挖出一具尸体。
忽然,陈观生沉声道:“还有人活着,在那边。”
黄毛急忙抬起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从远处跑来,悲声哭喊道:“是黄毛吗,杜大当家他们呢?”
……
五万多人的镇子,活下来的不到一万人!
杜如峰听到这个消息,喷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所有人都沉浸在无比的悲痛中。
除了香国、黑山镇外,其他散落在外面的分枝也纷纷来到白水镇,他们也因这场灾害失去了家园。
生活在这里的二十万族人,死了一大半,剩下不到十万!
从黑山镇废墟、香国水底下、以及其他分枝带回来的一具具尸体,化作一座座低矮的坟堆,填满了那个曾经是香国故土的荒芜峡谷。
陈观生将杨清流提供的住处让给了老王和二妞,自己带着安义来到附近的山头,搭了两间木棚。
半个月后的一天,顾盼忽然前来,说女王和两位大当家有事找他。
在白水镇大当家杜如峰的院子,他见到的不止女王和两位大当家,郭大夫、老王,女将军,二妞、甚至黄毛也在。
依旧是一身红裙,但难掩憔悴脸色的女王开门见山道:”有财和我们说了,那个地方确实就是地图上标注的位置。”
有财就是黄毛,本名黄有财。
女王拿出三份地图,拼在一起,指着红线末端的那个红点,苦笑道:“昨天我们去过了,那里并非通向外面的通道,只是一个储藏物资的山洞……而且因年代久远,里面的东西早已腐烂不堪。“
屋里的人,满脸苦涩。
尤其扬清流,低着头,目光空洞,仿佛一个期待已久的梦想被活生生打碎,整个人失去了支撑的力量。
”这个地方……没有出路……我们……永远也无法离开!“
女王深深吸了口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