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众宾客还处于震撼当中,意犹未尽,久久不能走出那琴声的绝美意境之中。
几位熟客更是热泪盈眶,近一年未曾听过倪大家如此用心的弹奏了。倪大家之琴声,悠扬绵长,涤人心魄。仿佛一瞬间心中郁结都能随那古朴瑶琴琴弦的颤动而烟消云散。
就好像是山珍海味,吃过一次便终生难忘。再吃略微普通的食物时,就觉得索然无味。
对于整整一年多未听过倪大家这般弹琴的他们,简直如逢甘霖。
“各位客人,倪大家稍有疲惫,今日就到此结束了。”一旁一名白衣侍女上前向看客台上行礼。宾客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最后连白衣侍女都转身离去。台下只剩下了两人。坐在后面的澜柯和坐在前面的秦天。
“阿柯,这次......”
“那个,秦吃......”
两人同时开口,然后同时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又默契地同时停了下来。然后同时陷入沉默......
原本已经离开的白衣侍女不知何时又出现,对着秦天拼命挤眉弄眼。
“嗯???”秦天一愣,这女的在这干啥呢?
“秦吃......秦兄。”澜柯咳嗽一声,差点没忍住在外人面前喊秦吃货。“你确定就在这谈?”
“反正这就咱俩,在哪谈不是谈。”秦天挠挠头,然后看向白衣侍女。“那个小白啊,你先下去吧,我们两个有要事要谈。”
白衣侍女银牙紧咬。这姓秦的怎么就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没看我家小姐要和澜公子叙旧吗?还有,管谁叫小白呢??穿一身白就是小白啊???
“澜公子,久违了。”轻纱后,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还有秦公子,许久未见了。”
“呀?倪青姑娘也在?”秦天像是后知后觉一般看向声音响起的方向。然后恍然大悟般拍了下脑袋。“疏忽了疏忽了,嘿嘿,可不能打扰你们两个。”
“若是秦公子和澜公子有事要谈,我闻仙苑有包厢,可供两位商谈所用。”白衣侍女连忙开口。“还请秦公子与我来。”
“好的,小白,带路吧。”秦天起身,打理了一下衣袍上因为长时间坐下压出的褶皱。对白衣侍女露出一个自以为十分迷人的微笑。
只是在白衣侍女看来,这笑容非但不迷人,而且十分欠揍。
秦天麻利地跟着白衣侍女转身离开了。在走出门后,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白衣侍女无意间一回头,看到秦天逐渐变态的笑容,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后背。“秦......秦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当然是给你家小姐和我兄弟创造机会啊。”秦天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就他们两个的磨叽性子,不给点暗示,他俩还不知道会磨叽多久。”
“暗......示?”白衣侍女头一歪,合着你刚才都是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的。”秦天冲着小拇指一吹。“要给他们两个创造一种,暧昧的气氛,你知道吗?他们自己不承认但是周围的人都觉得是的那种。对了静室我之前就订下了你带我去我那间......”
听着秦天在一旁滔滔不绝,小白侍女一翻白眼,难怪清风郡盛传,秦府公子最“擅”言辞。
如今看来,秦公子并非善于言辞,而是不擅沉默……
所以让我们放松一下耳朵,把视线转回到倾琴苑之中。
看客席中再次只剩下澜柯一人,就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澜柯不免有些恍惚。
“倪姑娘......”澜柯沉默了好久,却发现自己有些词穷,只能硬生生地憋出三个字:“久违了。”
“噗嗤。”轻纱后的倪青没忍住一笑。“一年多未见,澜公子倒是内向了许多。”
“内向?”澜柯一愣,脸居然有些红了。
自己这近两年间的颇多经历,诸多成长,是曾经作为凡人的自己绝不可能接触到的。就连死劫之危也有了破除的可能......
他有太多太多想说的,可以说除了亲朋以外,他最想与之分享的就是眼前的她。
可似乎自己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澜公子莫不是有什么忌讳?”轻纱另一端的倪青的语气中多了一丝疑惑。“成了修行者了,看不上我这昔日的朋友了?”
“倪姑娘。”澜柯突然开口。“以后就别叫我澜公子了,若不介意,直呼我名字就好。”
“嗯......”倪青沉吟一声。“叫澜公子是有些生分,你长我两岁,那就叫你澜大哥好了。”
“你也别老叫我倪姑娘了,不如就叫我......青儿吧。”倪青开口,面纱后的俏脸却已羞红一片。
姑娘家家的,怎么能主动开口让别人这般亲昵地唤自己啊......太不矜持了!
“那......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澜柯也有些窘迫。怎么说自己也是名声在外的明州第一才子。在倪青面前,却是变得这般狼狈。
澜柯与倪青,数年前便因琴结识,互为知己。按理说二人志趣相投,才子佳人,若能结成连理也是一段佳话。
可当时的澜柯,还没有遇到昊凌师尊,还不知道自己的伤疾可能治好,甚至有机会踏上修行路。那时的他,只是个体弱多病,只剩十几年光阴的凡人而已。
那时的他,只想能有意义地活过余下的每一分时光,有幸能遇倪青这个红颜知己,澜柯心中已是万分感激。哪敢奢求更多。他只怕会耽误这位本应更加璀璨的才女的未来。
他甚至都未真正见过她,两人一直都是隔着轻纱交谈,倪青也从未露出过真容。
不是她不愿揭,而是他不想看。
对澜柯而言,他并不在意那轻纱另一端的人模样如何。看不到,他也更洒脱。
迄今为止,他们曾交谈无数次,却只见过一面。
澜柯不知,随着他成为修行者,他的心态也在潜移默化地发生着改变......
又是一阵沉默,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场面再次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澜公子,哦不,澜大哥。”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伸了出来,主动撩开了一直以来隔在二人中间的轻纱。
澜柯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双澄澈的眸子,这也是认识以来第二次两人的眼睛这般毫无阻碍地对视。
这一眼,似是跨越了千年,就像这眼眸,他千年前就见过一样。
澜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这一眼却比他看过的任何经书都令他记忆深刻,只一眼,便终生难忘,仿佛刻在灵魂之上。
倪青站起身,手一拂,面纱便消失去,露出了一张吹弹可破的娇颜。称不上绝色,但那气质却足以倾国倾城。此刻她的脸上还留着一抹红晕未褪去,看上去更容易让人为之倾心。一时间竟把澜柯看愣了。
“成了修行者,看上去却是比当时少了三分暮气,多了一分朝气。”倪青开口,把澜柯的思绪拽了回来。“恭喜澜大哥了。”
“只是把原来迈进鬼门关的两只脚拽回来了一只而已。”澜柯摇摇头。“果然,你也是修行者。”
“澜大哥倒是不笨。”倪青微微一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在下道号青霖,见过道友。”
“澜大哥这段时间一定经历了很多吧,和我讲讲吧。”
“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倒是你,当年的倪姑娘,都变成倪大家了。”
“澜大哥你就拿我寻开心吧。”倪青装作生气般,气鼓鼓地道。“坐下,咱们两个慢慢聊。”
“是啊,”澜柯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慢慢聊。”
......
两个时辰后。
秦天拨弄着盘中最后两粒花生米,无聊地打着哈欠。
这已经是上来的第七盘花生米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秦天在心里咆哮着。“澜柯你个见色起意重色轻友的东西!!!我给你创造机会你就这么对兄弟!!!”
白衣侍女当然早就离开了。毕竟规矩还在。她可不想被这秦公子气得做出点什么过分的事来。
那么问题来了,澜柯真的忘了秦天的存在吗?
答案当然是……忘了。澜柯和倪青两人一聊起来就没完,似乎是要把一年没说的话都补上。
现在二人同样都是修行者,共同话题反而比过去更多。
“探查清知山?”澜柯看着倪青,一丝担忧不免升上心头。“你一个弱女子……”
“怎么就弱女子了,”倪青反驳道。“我好歹也是化气中期修士,单论修为,你还不如我呢。”
“不一样的。”澜柯摇摇头。“你毕竟没有真正战斗过,如果真遇上什么突发情况,会很危险的。”
澜柯至今还记得他和秦天二人回到明州时穿越荒林的那千里路程,在那一个月间他的收获丝毫不比在师尊那修习一年少。有了这一段经历,他才成功的将自己所学转化成了实打实的力量。
“经验也是要积累的嘛。”倪青眨了眨眼。“我可是我们宗门的独苗,有师门传下的保命秘法,自保没问题的。”
倪青修行的是极为稀有的以琴入道的法门,她的那面古朴瑶琴便是她的本命灵器,就如同澜柯的本命阵器青玉灵笔一般。她的宗门也十分神秘,只知道是在牧州境内的某个隐世门派。
澜柯也是刚听说的,近来盛传清风郡的清知山中有鬼怪出没,还有几起村民失踪的事件。怀疑是山中出现了什么妖兽。倪青打算前去探查一下是怎么回事。
“若是要去的话,告诉我一声,我与你同去。”澜柯始终是放心不下。“两个人一起总有个照应。”
“两个人吗……”倪青嘀咕着,本来好不容易恢复平常心的她,脸又红了……
“不,再叫上秦天那家伙一起,探险闯荡这种事他最喜欢了。咱们三个一块也不至于那么尴尬……呃,青儿姑娘,你怎么了?”澜柯依旧在那自顾自地说着,然后才恍然发现倪青的脸色不太对劲儿。
“没、没事儿。”倪青伸出手揉揉自己的脸,让自己显得正常一点。“说起秦公子……我怎么记得好像有什么有关他的事……”
“……”澜柯突然一个激灵。“我居然把他忘了?!”
“过目不忘澜才子,关键时候失了智。”倪青在一旁抿着嘴偷笑。“以秦公子的性子,怕是都等不及了吧。”
“两个时辰多了……我怕他已经把闻仙苑的墙拆了……”澜柯站起身。“青儿姑娘,那我就先去找他了。”
“嗯。”
澜柯起身离开。脸上始终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笑容。
“青儿姑娘……听着真别扭。”倪青看着澜柯离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意。笑靥恰如桃花正开。
一出门,随着白衣侍女的指引,澜柯到了秦天所在的静室。一推开门,就看到秦天趴在桌子上,一双眼睛写满了空洞和幽怨,直勾勾地盯着他。
澜柯看了一眼,经过漫长的半个呼吸的思考之后,后退一步,又把门关上了。
“澜!!柯!!!”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秦天牙缝里挤出来的,被人放了两个时辰的鸽子,此时秦天心里除了不爽就只剩十分不爽。
“消消气,消消气嘛。”澜柯再次推开门进来,一脸赔笑地安抚秦天。“老友重逢忘了时辰,一年没见叙叙旧,体谅一下嘛……”
“什么久别重逢,我看是小别胜新婚。”秦天翻了个白眼,直起身子坐在椅子上。
“别瞎说,我和青儿姑娘就是朋友……”
“你从进来就一脸傻笑,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上了,快别立牌坊了。”秦天揶揄道。对自己的这位兄弟他还是了解的,跟那位倪青姑娘肯定是清清白白。但还是忍不住想开开玩笑。“还青儿姑娘,咋不叫人倪姑娘了?”
“傻笑?我?”澜柯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注意到。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说正事儿。”秦天让澜柯坐下,然后看着澜柯道。“我的确有要事相求。”
“兄弟之间干嘛总说这些生分的话。”澜柯摇摇头。“直接说就是了。”
“此事可能会有性命之危,所以我绝不勉强。但我也会尽全力保证你的生命安全。”秦天看着澜柯,一字一顿道。“家族有命,要我斩杀一只妖……”
“何时,何地?多大把握?”澜柯未多说,仅八字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不需多言,我与你同去。
“若是你我合力,有六成把握。时间就在五日后。至于地点,”
“清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