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倾二人对视了一眼,感到不对劲,警惕地环视四周,赵孔杰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树林颤动的厉害,忽然山丘里似乎有了某些光亮,幽蓝的,却不刺眼……
那光亮由远及近,再近些时,郎倾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鬼火!
鬼火从山丘深处一路铺来,和刚才一盏盏熄灭的路灯相反,它是一簇簇燃起,越来越近,耳边响起铜铃声,和一些小鬼的尖锐的笑声,整座山丘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下。
“咯咯咯咯……咯咯咯……”孩童的笑声在周围响起,仿佛四周都有人。
郎倾一直盯着那幽青的鬼火路,鬼火铺的越来越近,渐渐地和上山丘的入口石梯重合,原处出现了一众人,走在最前面的竟是看不出五官的死胎,他们手挎小花篮,一边走,一边撒着冥纸,一边咯咯咯地蹦着。
看到这些鬼火,郎倾想起了关于这个无心公主的传说——青火血伞。
后面跟着一顶大红花轿,花轿上的花纹繁复,轿顶的鎏金顶上镶着一颗夜明珠,仔细数了数,抬轿的竟有十六个人,呃,不,鬼……
再近些,轿子后面竟然还跟着一群小鬼,虽然看着鬼龄不高,却唱的人心里发毛:
江水滔滔向君流~
情无由,望君回眸~
若是今生两情怯~
待来世,望再重结~
再重结……
一曲罢了,轿子停在了郎倾三人面前,青幽的鬼火路越发明亮,两个死胎停止了撒纸,蹦蹦跳跳地去掀开了轿帘子。
一旁的白衣女子撑开了手中足足有半人多高的红伞,撑在轿子前,半弯着腰,静候轿中人。
女子从轿中伸出了一只穿着红绣鞋的脚,一弯腰,整个人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一身黑底红纹的曲裾,裙边用红线和金线绣着祥云纹,腰上配着一道金纹暗红的腰带,禁步在腰前随步伐叮咚作响,她接过伞,架在肩上,血红的大油纸伞,伞面上绣着金线的展翅凤凰,每根骨架外都坠着一簇璎珞,随着公主的动作随风飘荡。
看到她的脸时,众人终于知道为何众鬼称她公主。由于不是活人,她娇小的瓜子脸面色苍白,两侧的刘海齐齐地垂在颊边,正中的刘海正好齐在眉毛之上,额头正中有一血红的彼岸花花钿。
发髻上并无过多装饰,只有正中簪了一个花胜,两侧各自对称地簪了四根金钗,在发髻右侧却戴了一大丛尚未花开的紫藤花骨朵儿,密密麻麻,十分美艳,柳叶眉让她染成了淡红色,衬得那副杏仁眼多了些妖冶,小巧的樱桃嘴血红,上下一碰,宛如黄鹂的声音打破了这夜晚的凄凉:
“山灵是吗?”她一步步地走近郎倾,眉眼里都是张狂,肩上的伞里朝着郎倾,原来这伞面是双面绣,里面绣的不知是不是乌鸦。
郎笑呲牙咧嘴地拦在郎倾面前。
郎倾拍了拍郎笑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她将帽檐转到了前面,仰脸回道:“是我。”
“说来也是本宫无礼,你来了这么久,本宫都未曾来拜访过,真是丢了礼数。”她笑着说到,声音实在甜美。
“公主见外了,你又不是这里的主人,也没有道理让你屈尊欢迎我。”
无心微微颔首一笑,“果真是只尖牙利齿的小狼崽,好吧,那你可否把本宫的人还回来?”
郎倾侧首看了一眼蛇妖,“公主,你的买卖我不应该多管,但是,我要弄清楚,我这位朋友到底负了谁,又是谁请的你?”
“好吧,那本宫就和你讲清楚,白清,受贡薄拿来。”
一旁的白衣姑娘从怀中掏出了一本血红的簿子,恭敬地递给了无心。
“赵孔杰,献祭者王蓉蓉,献出了自己十年和赵孔杰五年的阳气,以求他回心转意,否则……求他惨死。”无心念完这一段,语气依然平静。
“公主,我这个当事人能否插个嘴?是她求的公主你,可为何可以用我的阳气作贡?明明我是受害者。”赵孔杰皱着眉开口。
“哟,少年郎,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她之所以可以拿你的作贡,是因为若是你回头了,你们便是夫妻,有大把的时光可以共渡,再说了我们要的阳气并不是阳寿,只不过你们最后几年过的多病多灾罢了,若是不成,她已经献出了十年阳气,自然觉得吃亏,以求你的性命也正常。”一旁的蛇妖阴阳怪气地说到。
“听懂了吗?少年,你会符咒?”公主对他似乎很有兴趣,看着赵孔杰。
赵孔杰眼神闪躲了一下,“略懂一二。”
“好了,山灵大人,算是给本宫个面子,这件事,你就别插手了,将这小道士交给我,听本宫的绝对没错,否则……你留他在身边,会后悔的!”公主话里有话地看着郎倾。
郎倾轻轻笑了一声,“公主,你我各自相安了数百年,本也不想闹得这黑陵山众灵惶惶,可是,我说过了,我护短,还请公主换位想一想。”
“那你这就是不愿意卖本宫这个面子了?”
话音一落,那些唱着歌谣的小鬼顿时在公主身后列开,眼神凶狠。
郎倾笑着摇了摇头,背过身去,“公主,你别忘了这是在我家门口……”
话落风起,黑发在背后飘荡,郎倾一扬手,棒球帽便迎风而落,郎笑眼疾手快,稳稳地接住了,再回头时,两眼碧绿如光,就连手腕上的血珠和猫眼石也在闪闪发光。
不知不觉四周已围了重重的野鬼和精怪。
“殿下,黑陵郎家修灵听召前来!”四周密密麻麻的游鬼的声音震耳欲聋,幸好凡人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赶来的这些妖鬼都是老老实实修行的,有很多人得郎倾庇佑,他们或因为不愿想起那些亲人,或是受郎倾恩惠,或是修行受郎倾点化,有一些大妖自愿改为姓郎,所以他们就自称郎家修灵,郎倾也拿他们没办法。
无心的红唇勾起了一抹弧度,“本宫打架从来不靠人多。”
郎倾眼神依然凌厉,心里却暗暗发虚:那是,我能跟你比吗,不靠人多怎么打得过你,你一个从汉朝就在的老鬼!
无心将伞转至身前,右手悠然地转着伞把,璎珞被转成了一圈风影,“山灵,既然你不给面子,那就比一场吧,自从你来的时候我就手痒了。”
她收起了伞,以伞为剑,欺身冲向郎倾,四周的小鬼见此也都纠缠在一起。
郎倾微微侧身,耳后的长发竟然被伞锋削断,右手微微一转,又一条风鞭应运而生,向无心追去。
无心再回头,她竟能感知风鞭的位置,红伞瞬间打开,整个人乘风而起,风鞭扑了个空。
她高傲地向下看着郎倾,手中红伞速转,竟飞出了无数的紫藤花瓣,被命中的小鬼,皆一片哀嚎,山中的鬼火似是有了生命,燃得足有一人高,闪烁的火苗似是在加油助威。
郎倾眼里闪着倔强,飞身冲向无心,长发被速度带到身后,无心也收起伞一头扎下去,飞向郎倾,无心附在身侧的手掌暗暗聚力,两人相会之际,手中鬼火猛地打出。
郎倾的风鞭本已经缚住了无心的脖子,却没想到她手里竟可以打出鬼火,一时没注意,结结实实挨了一掌,整个人砸到了山丘上的树上,“彭!”的一声又落到了地上。
再抬头时,“呸!”郎倾吐出了嘴里得叶子,摇了摇头,撑着地起身。
“姐!”原本正在各自打斗的郎笑和赵孔杰都闻声看去。
等到郎倾完全站直身子时,众人才看清刚才那一掌有多猛,郎倾的腹部已经露出了白色的皮肤,原本贴身的黑色T恤已经被烧破,就连她的皮肤也隐隐泛红。
这鬼火对于凡人倒是没什么,可对于她现在这种虚态,那就是实打实的火。
郎倾伸手一捋头发,将散乱在额前的头发拢到了脑后,白皙的脸上沾上了一些灰尘,微微喘着气,心下紧张:这个公主倒是真的强。
难道要集灵,动用整座山的灵气?
不过公主带来的小鬼倒是被灭的差不多了,被另一条风鞭困住的蛇妖再急也动不了,只得在这一片混乱中安静地坐着,谁知郎笑看到郎倾受伤了,心上焦火,看见她在这像个没事人似的,又想到她是那个狗屁公主的心腹,就怒气冲冲地向她走去,左手拎起她,右手抽出了一只灵箭。
“你……你要……呃……”被他眼神吓到的蛇妖刚想要挣扎,就被郎笑一箭扎进了胸口,话停在了嘴边。
郎笑右手用力一拔,溅出的鲜血直接喷到了他的脸上。
无心公主见此,慢慢地走向郎笑。
郎倾慌了,风鞭直直向她追去,钩住了她的脚,无心回头向她一笑,继续往前走。
郎倾竟然被她拽着往前走!这人,力气怎如此大!
就在她离郎笑还有七步远时,二人之间落下了一道身影。
屈渡?!
他仍是一身西装,一副眼睛,就是眼睛和平时不太一样,他的眼瞳竟变成了绿色,眼神里不是很高兴。
祭司一生只能侍奉一个神,神却可以有很多个祭司传达神命,当祭司成为这个神的传达者时,他们身上就会有着神的某些印记,他的眼睛就随了郎倾。
“公主,好久不见。”
“哟,祭司?”
屈渡没有废话,他摸向自己的腰间,一道红色的腰绳被抽出,上面还有三个小铃铛,就在他甩出的一瞬间,那绳就变成了一把赤红的长剑,剑把上有着三道宛若游龙的银纹,这绳化成了剑,银铃虽然消失了,但在剑挥动时仍会有响声。
他抬起剑,护在郎笑身前,直直指着无心,抬起时,众人耳边竟也响起了银铃声。
“祭司上来就这么直接吗?”无心似乎在调戏着屈渡。
但郎倾知道,无心这是忌惮屈渡。
“公主大可来试试。”
无心的脸上没了笑容,她收起了伞,似乎真要用尽全力。
二人似乎一触即发,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够了!”
高无往幽幽地从空中飘落下来,他手心里飘出了很多小纸人,爬上了下方已经杀红了眼的幽鬼的脑袋上,那些游鬼竟都停了下来。
“高老。”屈渡收起剑,抱手行礼。
就连无心,也收敛了不少,她微微颔首,“无往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