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他的身边跳动,碎屑从天花板上溜下,不时传来的轰鸣声让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更加破碎。
是大地在悲鸣吗?它在摇晃。一双脚,一步步前进着,一双手,扒开废墟的残骸,他又一次逃过一劫,然后他回来了。沈默背着昏迷不醒的西舍,一步一步朝外走去,空气已经带毒,苦涩的金属味在嘴里蔓延。
他感觉到背上动了一下,便把西舍放下来,他实在是一步也走不动了。
西舍的呼吸变得不规律起来,他用力在他的肩膀上敲了一下,才把他重新带回现实世界,这里需要他。
“咳咳咳,沈默……”他挣扎着爬起来,“你真的还活着吗?”
他伸手,摸到了这位老友冰凉的手指。
“你真的还活着,上帝啊。”
沈默没有为他的老友醒来而高兴,他默默地看着设施的大火,已经不是他能阻止的了的问题了。
“沈默,我们的人呢?”
“他们看到火光已经往这边赶了,敌人也都撤退了。”
“全完了,不是吗?”他想挤出点笑容来,却都变成了悲伤的苦笑。
“走,我扶你。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不,你走吧。”他推开沈默的胳膊,扶着墙一点点艰难地前进着。
“现在是耍脾气的时候吗?”沈默一改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不能因为开玩笑而失去西舍。
“这个,给。”他从一旁倒塌的柜子里拿出两个防毒面具来,“离开这,算我求你。”
“你在做什么!西舍!”他拼命朝他大吼,西舍也只是平静地为他戴上面具。
“你不属于这里,沈默。”他温和地说道,“我已经保护不了那孩子了,但你可以。”
他一惊,说不出话来。
“从那天开始,我就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你是外面世界的人对吧。”
“到头来瞒不过你啊,神父。”他站起身,拉着他往外走。
“但你和那些强盗不同,你总是很有正义感地去做任何事情,所以我也信任你。”
一块混泥土板从楼上砸下来,飞溅的尘土迫使两人停下,等视野重新清晰起来,他们通往外界的道路已经被封死。
“死路。”沈默尝试搬动这块大石头,但这块残骸不是他能撼动的。
“来,走这边。”西舍往回走了几十米,来到一堵已经变形的铁门前。
两人用尽了身上全部的力量,终于打开了一条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神父,我们现在在哪里?”两人来到一个玻璃房间里,和在四号机组处的玻璃会议室很像。
“控制大厅,很好。我们必须尽可能控制火灾。”他走到控制台前,全部的消防装置都已经失效了。敌军一定是破坏了安全装置,现在反应堆堆芯已经失火,冷却水和备用水也都全部失效了,再这样下去整个地区都会变成充满辐射的污染区。
“现在怎么办?”沈默显得无所适从。
“还有一个方法,这个反应堆设计之初就设想到了这种情况。”他走到一幅地图前,指出了那个东西的方位。
西舍说的,是一种外号“铅棺”的保护装置,只要它能将整个核岛包裹起来,这场灾难的损失会降低不少。
“你得穿过控制大厅和办公区,那里有一条咳咳,安全通道。”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等死的。”
“快走,安东他咳咳,不能落入他们手里,不能让她得逞。”
外面的骚动声已经很大了,援军已经到了,沈默如果要走,那也就是现在了。
“西舍……”
“在你走之前,最后一件事。”他已经抬不起头来了,“我想知道你的咳咳,名字。”
“我的名字,我只说一遍。”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杨紫河,这是那个地方给我取的名字,你……给我记好了!”
“我记住了,紫河。”西舍的话语中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请照顾好我儿子们。
他挤过狭窄的门缝,脚步声短暂停留一阵后越来越远了,只剩下西舍一人。
“现在,得去把‘铅棺’启动……呕。”他直接吐在了面具里,不得不把面具摘掉。
他把自己弄脏的眼镜擦了擦,在他的呕吐物中已经夹杂着不少的血污。
他抓起一旁的尖锐碎片,在木质的地板上刻画起来。
外面,依兰已经带领其他人姗姗来迟。面对这剧毒的火山,他心中并没有畏惧,倒是他的副官已经被吓得躲在了车上。
“长官,我们没有足够的人手,现在连防护用具都没送到……”
“如果让它继续烧下去这座城就完蛋了。”他下了车,顺便也把车上的胆小鬼一并赶了下来。
“这里是依兰,情况怎么样?”
“长官,我们已经到了控制大厅,确认发现了西舍神父留下的笔迹。”
“笔迹?”
“他说让我们用水泥封闭堆芯,关闭防辐射层。”
“水泥。”他四处张望,一点也没看见水泥的影子,“喂,你们,找水泥和工具来!”
他转身,看见了那个胆战心惊的家伙,这家伙不是想离这里远点吗,现在成全他!他拎起这个家伙,把他丢回车里。
“去把水泥找过来,快滚!”车在一阵尘土中一下消失在了建筑的丛林中。
“西舍,你可千万别处什么岔子啊。”他丢下大衣,和其他人一起冲进了冒着浓烟的火场。
医院处此时已经交上了火,守卫病房的几人面对数十倍与他们的火力依然顽抗着,安东和安娜在内的另外两人坐上了救护车,正在风驰电掣地冲向A3区。
一声雷鸣一般的爆炸声,一辆轮式装甲车冲出房区,追杀它的猎物。
“趴下。”安娜想提醒司机前面的哨兵,一束子弹击碎了挡风玻璃,司机倒在了方向盘上。她抓住方向盘,直直地撞上了哨卡。
“你看。”被留在医院的小队,看见了另一辆救护车闯出医院,直追安娜她们而去。
那是伤兵,他解决了一个试图在他面前卖弄花招的敌人,驾驶着救护车去追上安娜的车。
“那是,我们的人吗?”安东在车厢里,看见了伤兵的车。
“他要做什么?”队员为他捏了一把汗。
装甲车也发现了来碍事的人,转动炮塔瞄准了他。
救护车一闪,逃到了另一条路上,炮弹击中了路边的房子。
“好技术!”安东夸赞道,却悟错了他的目的。
救护车又一次出现了,他在路口一个急转,调转车头。
“他是要……”还没等安东说完,救护车一头撞向了装甲车,一直把后者推进了一栋楼,然后就在视野里消失了。
队员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正当众人以为危险结束时,却不知道已经陷入了十字准心的圈套中。汽车在打滑中侧翻,一侧轮胎被打爆。
“好枪法。”敌军的观察手已经看见车辆掀起的尘土。
“还没完。”狙击手看见了从副驾驶座往外爬的安娜,扣下了扳机。
“啊!”她的惨叫声引起了另一个小队的注意,暗光一号就在这附近驻扎。
“她还没死,射击!”
“让她叫。”狙击手做了最聪明的判断,一个队员从后车厢里冲出来想救他的队长,也倒在血泊之中。
“暗光一号呼叫伽马,是否收到?”
“我是安东,收到。安娜她……”
“小子不要轻举妄动,你在车里能看见那个狙击手吗?”
“我看不到,没有一点缝隙。”
“枪声大概是什么方位传出来的?”
“车头方向,不知道远近。”
两人丢下所有的累赘,跑向一栋离车最近的大楼。
“等下,我们还不知道确切方位,你上楼顶,我去找他们。”
“活着回来。”狙击手没有除此以外别的要求了。
他爬上楼顶,架好了他的武器。
“我看不见他,可能在建筑里。”
安东脱下他的一只鞋,顶着一个队员的头盔伸出车厢外。
“嘭!”枪声立刻响起。
“我想是西边的两栋楼。”安东推断道。
“了解。”观察员走进一栋楼,一直搜查到楼顶也没见到敌人,他终于也出现在十字准心中。
“02!02!你怎么了,回话!”他看着自己的同事直挺挺倒了下去。
“该死的!”他盯着这栋大楼,只要有一点动作他也能将对方置于死地。
一点亮光从五楼的角落透出,刺激着他的眼睛。双方都瞄准了对方,两声枪响后,双方都见了血。
“喂。”敌方观察员看着自己的搭档牺牲,自己接过了他的任务,十字准心重新回到安娜的身上。
“嘭!”这带着愤怒的一枪没有命中,他气愤地拉开枪栓装填子弹。
没有亮光,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他,来自东边的对手,重新站起来。
“什么!”
“嘭。”
决斗结束。
“暗光一号,暗光一号,回复!”安东等来的只有一阵杂音。
幸存的两人抬着重伤的队长,远处的火光似乎越来越大了,他们也尝到了空气中的金属味。
两人抬着队长来到路口处,几辆吉普车立刻包围了他们,时隔多年她又一次抓住了他。
三人被命令跪成一排,不幸的通讯兵成了她的第一个目标。
她抓起安东的手,握住了那支银白色手枪,却完全没有依兰那把给予的克制,他感觉到了来自她手指的压力,他无法反抗,安娜离开了他所在的世界。
他逃走了,她让他这么做的,他不明白她为何会放过他,但他只想逃,越远越好,远离那张危险的笑脸。孤独,无助,愤怒,种子在深处种下了。
西舍和其他的人在简易的防护用具的保护下就在离堆芯不到十米的地方工作,把暴露的堆芯用水泥掩埋。他们丢掉了报废的盖革计数器,早在他们到达堆芯前就报废了。铅棺终于得以合上,在场所有的人身上都是烧伤的痕迹,呼吸着的和没呼吸的倒在一起。
他颤抖着伸出右手,想抓住空气中飘动的魔鬼。他已经尽力了,剩下的都归神管了。
他陷入一片白色的花海,这次梦境中再也没有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