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妍进宫那日,钟夫人在一旁指导着,紫苏给她梳了发髻、佩了首饰香囊,半夏帮她换上了合适的衣裙。青黛手拙,被半夏嫌弃了之后,委屈巴巴的站在一旁看着姐姐们做事。
今日她穿了一身霁色对襟襦裙,裙摆处绣了层层叠叠的杏花,腰间系了香水玫瑰色的丝绦,又佩了同色香囊。
半夏给她细细上了层脂粉,接着小心地描眉画唇,最后在飞仙髻上簪了几朵珠花,戴了对银丝珍珠耳坠和白玉手镯,这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钟夫人叮嘱了她几句话,然后送她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了两刻钟后,在明晟宫城外停下了,宫中不能进马车,轻妍须得步行进去。
丁思微把剑绑在背上,“宫里不让带兵器进去,我就不跟你一起了,你安心地去就是,我用我自己的法子进去。”
说完,她跳下马车,往来时的路走去了。
于是轻妍也下了马车,跟着前来迎接的宫女进了宫,她们穿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宫门,最后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前停下了。
合欢姑姑把她带到了偏殿,“娘娘还在忙,妍姑娘先在这里休息片刻。”
轻妍礼貌微笑道,“多谢姑姑。”
合欢出了偏殿,轻妍就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皇后的召见。
她想起了方才自己脸上的微笑,忽然察觉到她竟然也戴上了面具,成了她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
这时一个小宫女进了偏殿,想把端着的果茶放在她身侧的小几上,没想到一个不慎,茶盏脱了手,略有些烫的茶水尽数泼到轻妍身上。
轻妍一怔,小宫女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了,抱着托盘跪在地上,“钟小姐饶命,奴婢错了。”
轻妍低头看了眼,好在茶水只打湿了袖口,她柔声道,“快收拾了地上的碎片,还有,借你的帕子一用可好?”
她拿帕子擦干了手,又吸了些浸在衣料里的茶水,但袖口那里依然是湿漉漉的。她是无所谓,但皇宫里的规矩繁琐,她这么去见皇后,旁人难免会说她不知礼数。
幸好今日穿的衣裙袖口偏长些,盖过了半个手掌,轻妍将湿了的衣袖折了进去,露出那对白玉镯子,这样就看不出茶水的痕迹了。
那小宫女已经捡完了地上的杯盏碎片,轻妍将帕子还给她,“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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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里,皇后听了合欢的说明,笑着点了点头,“是个好孩子,去带她进来吧。”
轻妍跟合欢姑姑进了正殿,提着一颗心行了礼。
皇后笑道,“好久没见过钟尚书家的妍姑娘了,怎么本宫瞧着似乎瘦了些?来,过来让本宫仔细看看。”
于是轻妍走上前去,抬眼迎上了皇后的目光。
皇后仔细审视着轻妍,她的长相清纯,可毫不寡淡,容貌有几分颜色,但和妖媚一点都沾不上边。而且眉眼间并没有局促之意,满是从容大气,的确是个好姑娘。
加上这是自家儿子喜欢的姑娘,皇后越看越喜欢,拉着轻妍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轻妍聊起了家常。
轻妍觉得皇后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
尽管她们说的都是一些很平常的话题,比如平时喜欢吃什么菜啊、读什么书啊、琴棋书画比较擅长哪一项啊。
但是皇后的眼睛很亮,似乎是对她有一种浓厚的兴趣。
终于待正殿没有了旁人后,皇后开口问道,“妍姑娘,你和子栩是怎么认识的?”
轻妍略一犹豫,桐乡的事情,她不知道皇后知道多少,只好含糊回答道,“小女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是在去年的中秋宫宴上。”
皇后见一时套不出什么话,索性聊起了别的,为自己儿子加点印象分,“子栩这孩子,这回可是把你放在心上了,还未回京时,就特意写了信请我给你们赐婚呢。”
还未回京时?特意写信?
轻妍有些惊讶,她又想起了钟夫人那晚说皇后觉得她和卫子栩“情投意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皇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让合欢姑姑去拿了信物来,亲手交到了轻妍手上。那是一块雕着凤凰的红玉玉佩,颜色漂亮、质地温润、雕工精美,可谓是上品中的上品。
“赐婚旨意一律在中秋之后下,莫急,而且你年纪小些,也要等两年才能大婚。”
轻妍乖巧点头,接下皇后递过来的玉佩,交给跟着她进宫的半夏保管。
这时卫子栩阔步进来了,“儿子来给母亲请安。”
卫子栩是真没想到轻妍也在,想到那晚的对话,神情有微妙的变化。可在皇后眼中,他明明是提前打探到了轻妍要来,所以借着问安的名头过来,还要做出一副分明喜欢却假装无感的表情。
怎么能这么追女孩子呢?于是她嗔怒道,“你哪里是来向我请安,分明是来见你的心上人的!”
听到心上人这个词,轻妍有些不自在,她偏过头去试图缓解尴尬,却不知她的神情被皇后尽收眼底。
皇后以为她害羞了。
看来自己这次的助攻很有效果,于是皇后笑吟吟地起身,“本宫去御花园看看今年的月桂开得怎么样,你们在这里等本宫回来。”
殿内只剩下两人后,轻妍坐到了最近的位子上,继续喝茶。
总归要聊聊天缓解尴尬的,于是她顺口问了对面的卫子栩一句,“听娘娘说,殿下早在回京之前就写了信请求赐婚?”
卫子栩脸上的神情颇有些不自然,“信是我在桐乡时写的,那时觉得你奇货可居,相貌人品家世也还不错,很合适做太子妃。”
“哦,这样啊。”
总觉得轻妍猜到了什么,又解释道,“别想太多,选你做太子妃,不过是为了给你一个合理的身份,留在我身边做事。我没别的意思。”
轻妍捕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还有别的意思?”
这问题太令人窒息了,卫子栩眼神有些飘忽,突然放下茶盏起身,“母亲不会回来了,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轻妍问道,她好编一个拒绝的理由。
“带你去逛街市,”察觉到轻妍要拒绝,卫子栩果断搬出了理由,“是司扶清请我帮忙,他说你对这里不熟悉,要我带你去转转,他最近太忙了。”
轻妍同意了。
卫子栩感觉牙根有些痒,看来最近要多给司扶清找些事情办了。
于是两人坐着马车出了宫,直奔最繁华的城南。
轻妍兴致勃勃,她自从穿过来后,一共就没出过几次门,更别说仔细看看这座繁华京城的景致了。
时间已近正午,摊贩们早就备好了将要售卖的食物,纷纷开始吆喝起来了。这边在夸自家的鲜肉包子,那边在喊自家的汤面蒸饺,轻妍右手边的那位大婶揭开了蒸笼盖子,枣花糕的香气便染了小半条街道。
轻妍早上没吃东西,出宫门时就已经肚子就在咕咕叫了,她拉着卫子栩去了馄饨摊前,“老板,来两碗荠菜馄饨!”
说罢,她坐到小摊后面的长凳上,晃着小腿等待着馄饨被端上桌。
卫子栩看着她脸上的满足,忽然想起了两人在桐乡时的那些日子。
吃到好吃的东西时她开心,院子里的花开了她也开心,甚至在有飞鸟划过天空时,她也会露出浅浅的笑容。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她永远都有纯真如孩童般的一面。
恰如司扶清所说,她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对她而言,开心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
的的确确,她和他的过往,没有任何相同的部分,处在了完完全全的对立面上。
可是谁又说过,冷月亮和丁香花不能长相厮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