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运宫。
听完何珉的话后,卫思明不顾诸位大臣在场,直接离席而去。
他赶到飞鸾殿时,太医已经处理好了夏贵妃手腕上的伤口,正在为她施针解了那催情香的药效。
听宫女说完了事情的经过,他的阿瑾被剪了头发、割了手腕、喂了催情香,卫思明心血上涌,身体猛地倒向一边,幸而有宫人扶住,才避免了皮肉之苦。
卫思明只觉得心上有火在烧,当场下令彻查此事。
这宫中、这天下,谁人不知他最宠爱夏贵妃,不让她受丁点儿委屈。
谁敢伤他的阿瑾,敢打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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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内容轻微剧透,唠唠卫思明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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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皇帝,这天下的草木山水、财宝美人,都是他的。
他有无上的权力,可以使人建造最华丽的宫殿、筹备最奢靡的宴会,可以发兵摧毁一座城郭、讨伐一个国家,但唯有一件事不能做主:不能让他的心上人做皇后。
他不喜欢如今的这位皇后,若没有她,他就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和心上人长相厮守了;若没有她,他也不会体会到这种被人操控的无力感。
可他又不得不娶她,只因她父亲手中有兵权,能保他江山稳固。
这种不喜欢,让他表现得格外明显。
他只在洞房花烛夜那晚同她做过一次,因为太后在酒中下了药,之后就日日睡在他的心上人那里,琴瑟和鸣、耳鬓厮磨。
这样才是一对神仙眷侣啊,他这么想。
他甚少踏足凤栖宫,也从未主动问过关于皇后的一切。直到太医在给心上人诊脉时,无意提了一嘴,他才知道皇后已怀胎六月。
他觉得这是件大事,怎么没有人告诉他呢?
服侍的宫人战战兢兢地说,是有个宫女说过的,但他不但不以为意,还让人打了那宫女四十板子,从此以后,他们就再也不敢提皇后的事情了。
他没说话,沉默了许久后,赏了凤栖宫许多补品和礼物。
这件事过后,他能偶尔听宫人们说起他的皇后了。
他们说,娘娘害喜得厉害,昨晚又折腾到半夜才睡。
他们说,有宫人说了不敬的话,被娘娘杖责二十,赶出宫去了。
…………
他们说,娘娘今早分娩了,生了个男孩。
按规矩体统,他应该封那男婴为太子的,但是他犹豫了,他的心上人也即将临盆,他想让那孩子接他的皇位。
横竖也没人催他封太子,他就这么一直拖着。
皇后终于发难了。
她一贯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直接闯到了他寝宫里,问他打算何时封她的儿子为太子。
他没回答。
后来的事情就有些超出控制了。
先是朝臣数次上奏,请他早立太子,他不以为意,一些文官而已,能掀起什么波澜来。再之后,镇守边疆的大将接连上书请辞,别国的军队开始屡次骚扰边境,他人在京城,但也隐隐嗅到了战火的味道。
他这才明白,只有有人用鲜血替他守卫着江山时,他才能是皇帝。
所以他妥协了,他封了她的儿子做太子,同时也更加厌恶她了。
他不再默许宫人提起凤栖宫中发生的一切了,也不再往凤栖宫赏东西了,更不必说去看那个孩子了。
偶尔遇到那母子二人,他也只当没看见,径直走过,一句话也不说。他们住在同一座宫城里,但却像活在两个世界。
几度春去秋来的,那男孩渐渐长大了,除了一双眼睛外,相貌像极了年轻时的他。男孩也很聪明,是所有皇子里最优秀的一个。
可即使这样,他也不喜欢这个孩子,因为那是她的儿子。
也不是没有愧疚过。
他有时会自责,是不是自己心胸太过狭窄了?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不,他是皇帝,他不可能会错。
她已经做了皇后,她的儿子也已经成了太子,她几乎拥有了一切,只是没有爱而已啊,有什么所谓呢?
在这件事上,他极其擅长自我安慰,好减轻些心里的愧疚。
待那男孩成了青年后,也同他当年一样,寻到了一位所爱之人。
那是个了不得的少女。
在秋季围猎期间,他和太子爆发了一场争吵,他被最近一连串的烦心事气到昏了头,说了许多混账话。
那少女也气坏了,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个混蛋。
少女说了许多新鲜的词语,说他对皇后冷暴力,说他是太子童年的阴影,说他任由皇后太子被人背后议论而不作为,说他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
他没反驳、没恼怒,只问了一句话,冷暴力是什么意思?
少女给他仔仔细细解释了一番,口齿伶俐、思维清晰。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忽然想起宫人说过,这位少女也是个极有本事的,日后若是不嫁与太子的话,定能在官场上有一番作为。
那他的皇后,如果当年没有嫁给他的话,如今也是个纵横沙场的将军了吧。
他还是短暂地动过心的,毕竟皇后生了副好皮囊。
如果在比试武功时,她没有用长枪将他挑下马的话,他也不会对她生出厌恶;如果她是个乖乖听话的娇软美人,没有那么多主意的话,他或许会分一点宠爱给她。
至于那什么‘冷暴力’,他又不喜欢皇后,为什么要跟她说话?为什么要关心她?
难道他还做错了吗?太荒唐了。
尽管这么想,但是在秋季围猎之后,他还是去了一趟凤栖宫。
当年不得不娶的皇后,如今正一脸淡然地递过来一杯茶,问他过来做什么。
他鬼迷心窍地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怨过我?
他的皇后微笑着回答,没有。
他也笑了,愉快地喝下那杯茶。
这就对了,她怎么可能会怨他呢?他让她做了皇后,给了她最好的衣食住行,不就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吗?她不可能会怨恨他。
第二天他就病了,小病,一场普通的风寒,吃几服药就能好起来。可他偏偏赶上了个天气渐凉的季节,这场病在最合适的时候找到了个最合适的宿主,迟迟不愿意离开。
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他已经病到起不了床了。
太医院里医术最高明的太医,用尽了各种手段,也没有让他的病有丝毫的好转。
就在他将要咽气的那晚,皇后过来了。
她屏退了所有人,走到床边坐下,同他说了一句话,“我没怨过你,我没那个时间。因为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才能不知不觉地,杀了你。”
宫人忘记了关窗,有冷风闯进屋子,刺灭了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