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一说其实在很多人眼中是无稽之谈,可是这对于我来说如一日三餐般平常。很小的时候我就经常见鬼,各形各色,从一开始的惊恐到后来的麻木,再到熟视无睹,这漫长的心路历程要是说起来,滔滔不绝地说上个几天也说不完,但恐怕没人愿意听我说这些,因为这些故事大都不美丽,甚至还有些残忍。
可是我还是特别想给大家讲一个银发簪的故事,因为这枚银发簪是属于我奶奶的,而这只寄居在银发簪里的鬼在我小的时候,照拂过我好多年。现在她不在了,消散在这天地间,我不想让她的故事就这么烟消云散,所以现在我说给你听。
那时我还很小,才四岁多,刚被奶奶接到乡下没多久。奶奶家住在乡下一个小村子里,但是奶奶家一点也不破旧,青砖小院,果蔬花木,鸡鸭鹅狗,还有两头大黄牛。爷爷很早就去世了,但爷爷年青时很是能干,给奶奶留下了一些家业。奶奶有支银发簪,这支发簪很是精致,几朵梅花开在颤微微的枝头,每一片薄如蝉翼的花瓣都有自已的形状,每一根如丝的花蕊都有自已的姿态,几朵梅花簇在枝头,嶙峋的枝干衬得梅花秀妍清美,让人无法移目。我常悄悄地把装着这枝银簪的盒子拿出来,在窗下的阳光中打开痴痴地盯着银簪看个没完,有时它的花瓣会闪过一缕流光,使这枚簪子更加灵秀动人。
一天夜里,电闪雷鸣,奶奶家的两头牛被惊吓到,踢翻了牛棚,飞奔出院门不知所踪,奶奶和大伯大娘柱哥秀姐都冲出去找牛,只留我一个人在家。我根本不想留在家里,我有点怕,我知道家里不只我一个人,我能感觉到还有一只鬼,一只恶鬼,它要啃咬牛棚里的牛,所以牛吓得踹翻了围栏拼命地跑走了,不过那只恶鬼并不在乎逃走的牛,因为家里还有一个更鲜嫩的我。我从不知道鬼是怎么吃小孩子的,但是我就是知道,它在暗处觊觎着我,我坐在火炕上,身上围着奶奶出门前匆忙围在我身上的薄毯,瞪大眼睛环视着我周围,浑身僵硬,似乎听到自已转动脖子时肌肉咯咯作响,忽然背后窜出一股凉气,头发一根根地竖起来,白炽灯嗡嗡作响,灯光变得青白,我想跑出屋去找奶奶他们,可是我没有勇气,他就在窗外游荡,不知为什么没有进屋来。一个炸雷响起来,窗上竟映出一个诡异的影子,没有头颅,我直直地盯着那个影子,不想看,却又不敢移开目光,生怕我看不住它,它溜到我背后把我的头搬下来安在它身上。
“咯咯咯”,屋里地上传来一阵异响,我的头皮一阵阵发麻,“笃笃笃”,地上又是一阵轻响,窗外的影子消失了,我强迫自已把目光从窗户那里挪到屋地上,短短几秒仿佛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两只鸡正在地上啄食我掉在地上的饼干屑,刚刚牛还没跑的时候我正坐在火炕边上边吃着饼干,边听秀姐给我讲《睡美人》。
我略松一口气,一股凉风吹在我的脸上,我一看门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从门缝里延伸到火炕边的水印是什么?那不是鸡的脚印,我张开嘴尖叫,可声音却像被掐断了,连个啊都没喊出来。我被一缕人形的黑雾笼罩起来,呼吸越来越困难,无法动弹。
一声尖啸在我身后响起,一个半透明的少妇狰狞地扑向那团黑雾,尖利的指甲在那团黑雾中抓挠,把那团黑雾抓得丝丝缕缕,我终于能喘上一口气,慌乱中松开紧攥薄毯的双手挥打着面前的黑雾。一道闪电落在门外,我的手上奇异地带起一道电弧,那黑雾中传来一声尖细的惨叫。半透明的少妇也被我手上的电弧吓了一跳,倏地一下飘开。那黑雾如一滩稀泥一样顺着火炕流下去,本来在地上觅食的鸡被我一阵扑腾惊得乱飞,翅膀豉起的风把那黑雾扇得四下飞散,再也凝不起形状来,我心中那中如火烧灼般的恐惧消失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月娘,当然那时我还不知道她叫月娘,只是觉得她很美很美,弯弯的眉眼,红润润的唇,眼波流转。我愣愣地盯着她,她没想到我能看到她,一时傻呆呆地愣在那里,似乎她不动,我就发现不了她。
院外响起咚咚的跑步声,秀姐的声音在院里响起来:“阿笙乖,姐回来了,怕了没?鸡也跑出来了,等会姐把鸡圈起来就来陪你。”
我盯着月娘,生怕她被秀姐看到,吓到秀姐,一时忘了应答秀姐。那边的秀姐没听到我的回声,脚步声慌乱起来,连声叫着:“阿笙乖,阿笙乖,姐来了,姐来了。”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眨了眨眼,月娘不见了。
门“呼”地被推开,秀姐跑了进来,地上觅食的鸡又惊得飞了起来,我被秀姐抱在怀里,忽然觉得安稳极了。
月娘是鬼,可是我一点也不怕她。